C0140 連載獸人故事

感謝作者 uoiea 不吝下筆贈予小站

 

 

第十一章 真相II ── 過去與現在的連接點

1

「當我知道自己所要面對的對象後,立刻就陷入了一個兩難的抉擇:我到底是應該要現在就先把你找回來,還是應該要等到復仇結束以後再去找你?照理說我應該要先選擇第一種選項才對。但我幾經思量後,決定選擇第二個選項。

我之所以沒有立刻去找你的其中一半原因,是因為我考慮到你正在過著自己的日子,如果我貿然出現在你面前,勢必會打亂你原本已經習慣的正常生活。再說,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有我這個人的存在,即使我想把你接走,你也不見得會願意接受我,要是一個弄不好,說不定還會引起你的反感,到時就更難把你帶回我的身邊了。

至於另外一半原因,則使得我想不選第二個選項都不行。你看,雷翼不過才稍微調查一下而已,就死得連屍體都找不到了。如果那些傢伙知道我居然沒死,一定會想盡辦法斬草除根,把我這個禍害解決掉。若是他們還發現你跟我有血緣關係的話,那就連你都會受到波及。所以我一定得先把他們全部殺光,然後才能夠放心出面與你相見。復仇……這就是我的命運啊。從我復活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注定要以復仇者的身分而活了……

拉犽的聲音聽起來既充滿無奈,又帶有無限的感概。

「即使已經決定要先復仇,我到底又該怎麼做?又要做到什麼樣子的程度才能算是完成復仇呢?把該殺的人全部殺掉就夠了嗎?不……我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並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想讓單純的殺人行為變成復仇,那就必須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行。既然雷翼和我都是死於無解的謎團,那我也要讓他們在相同的謎團中死去。

一想到這裡,我的疑問就全都豁然開朗了。顛覆國家和殺人,這兩者在本質上不都是屬於犯罪行為嗎?既然系出同源,那我只要將這兩者合而為一就行了!更不用說是謎團的部份了,那可是我在復仇完畢後,能不能安然脫身的重要關鍵。至此,我便決定了今後所要完成的目標,而如何將這三者進行完美的結合,就成了我亟欲研究的重要課題。」

拉犽將視線轉向艾克薩,露出了不應在此時出現的笑容對他說:「我在擬定計畫時,最先考慮到的就是要將所有該殺掉的人全都牽扯進來。至於真的沒辦法牽扯進來的,好比盧爾斯那些早就消失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的人,我就只能用另案處理的方式,把他們在場外解決掉。

至於你剛才說我的計畫都失敗,其實並不是這樣,因為我最終還是除掉我的目標了。我很清楚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尤其是在我當上總參謀之後,因此我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在同一個計畫裡解決,而且還得先將失敗的情形預測進去,讓整個計畫變成『不論成功與否,該死的人都會死』的情況。此外,這個失敗還必須要讓野力王也能夠接受才行,不然就沒有進行的機會了。結合了這幾個困難的條件之後,最後所衍生出來的就是現在這一套計畫。」

拉犽轉向艾克達,以同樣的笑容看著他。

「到目前為止,你們雖然一共經歷了三個事件,但它們其實都是同一套計畫的內容。在前兩次的事件裡,雖然最後都以凶手被抓到,然後又被我滅口的結果進行收場,不過這是從你們的角度來看才是這樣。即使計畫全都成功,或者是你沒有找出凶手,我也一樣會以沒有利用價值的理由收拾掉他們,因為那兩個人……才是我在前兩次事件當中的真正目標。」

「他們才是真正目標?你……

過去的片段快速地在艾克達的記憶裡飛逝,接著他就想起來了:「葛拉蒂曾經說過,他們的父親是被野力王處死的,那個兼任協調員和執行者的人就是他們的父親?」

「這算是比較特例的部份,雖然他們的父親已經遭到報應,不過對我而言還不夠。再說,野力王處死他們父親的時候,本來也打算把他們一併解決掉,所以就結果來看也沒什麼不同,只不過現在改由我動手而已。」

拉犽微微抬起頭,開始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我知道葛拉蒂一直都很保護他弟弟,所以我就先從這個部份開始下手。我一直密切觀察他弟弟的每日動向和興趣,發現他很渴求一個願意傾聽他說話,而且和他有相同喜好的朋友,所以我就藉著偶然的情況接近他,然後裝出對他喜歡的東西很有興趣的樣子。我很用心地傾聽他說的每一句話,並且說出每個他想聽的答案,很快就和他打成一片。

等到他對我完全沒有戒心之後,我才告訴他說我其實是野力的官員。他聽了以後雖然有些吃驚,不過卻仍接受了我。而且他因為很怕會失去我這個朋友,所以瞞著自己的姊姊,不讓她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等到時機成熟後,我就招待他去參觀我的住所,順便請他小住幾天。雖然他那時留下一張紙條說明了自己的去向,不過等他一離開家裡,我就馬上把那張紙條抽掉,換成恐嚇他姊姊的留言。他姊姊一看到那張留言,立刻飛也似地跑到野力皇宮來,經過一個短短的交涉之後,她就接受了我的委託,到八龍去執行她的死亡任務。

等我除掉葛拉蒂後,我就做出很遺憾很同情的樣子,告訴他說他姊姊已經死了,而且還是被八龍的人殺死的。因為這件事情並沒有被公開,所以他也無從求證,只能相信我說的話。他聽到這個消息以後非常生氣,馬上決定要替他姊姊報仇,然後我再從背後幫他推了一把,他就成為我的第二個執行者,也步上了跟他姊姊相同的後塵。」

「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可能會害到克狼哥?」

艾克達不滿的對他說:「先是要殺掉龍者,然後又是炸彈攻擊,萬一他們真的成功,克狼哥不就被你害死了嗎?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當然有想過,所以我還特地發了一封警告信,好讓克狼他們提早做準備。」

「那封警告信是你留的?」

艾克達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問:「既然你想要提醒我們,為什麼不把信寄給克狼哥,反而要拿給其他的龍者呢?要不是因為亞克哥告訴我們,我們還不知道有這封信的存在呢。」

「不是我沒寄給他們,而是有人把他們兩個人的信偷偷處理掉了。因為騎士團裡本來就有一些人不喜歡克狼他們,而那封信又剛好被那些人看到,所以他們就故意把信丟掉,想說克狼如果真的死了,他們就稱心如意了。」

「連寄一封信都能出這種狀況,難道你就不擔心自己的計畫會出差錯嗎?」

「不會有那種事情的,我一直都在對你們進行遠距離監控,如果真有什麼萬一,我就會在適當的時機出手干涉。克狼當初遇刺沒死,是因為我攔住了刺客的致命一擊,讓他往沒有重要器官的地方刺下去。至於炸彈攻擊的部份,我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炸彈真的爆炸,我會用魔法保護住克狼他們所在的那一塊位置。安提歐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把魔法壓抑住,而爆炸的防禦只要一瞬間就夠了,所以他們當時並沒有危險。」

「你也是用魔法把安提歐從巖山偷走的嗎?」

克狼問。

「沒錯,我用魔法開了一個小型傳送門到收藏櫃裡面,然後透過那扇門把機器拿走。」

「葛拉蒂曾經說過,她聽到你的聲音從耳邊傳過來,那也是相同的原理吧?你在她身邊開了一扇超小型傳送門,然後透過那扇門來監視她,這樣就可以在必要的時候給她指示。」

「這麼快就能夠舉一反三了,真是不簡單啊。」

拉犽對艾克達露出微笑。

「既然你這麼厲害,那又何必讓大家都不能使用魔法?」

克狼仍然不解的說。

「我並不是學有專精的魔法師,而且會使用魔法的人也不只我一個,我不想冒這個險。不過的確,這一點在當初也困擾了我許久,最後還是由坦恩幫忙,我才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也就是研究出這種專門對抗的機器,將魔法這種違反規則的力量給徹底排除掉。」

說著,拉犽再度描述起過去的回憶。

「當我決定要先進行復仇以後,我就回去找坦恩,請他再多傳授我一些更強的魔法,因為我知道光靠我當時的力量是絕對不夠的。他聽我說完這些事情之後,便告訴我說他當初其實也是因為和八龍有些過節,所以才會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因此,在報復八龍的這一點上,他十分支持我的想法,但他不贊成我和那些人起正面衝突,因為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力量是不是比他們更強。接著,他便告訴我第九位龍王的故事。

他說,雖然故事內容無法考證,不過裡面所提到的魔法封印陣卻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他已經研究出原理了。我想這正是我所需要的,所以我就學了起來,然後開始研究讓它在使用上更為簡便的方法。

在我向他告別之前,坦恩請我幫忙傳達一項訊息給龍王,也就是我昨天告訴你的,我對龍王說的那些悄悄話。不過很湊巧的,在我擬訂計畫的時候,我才發現這些事情可以套在一起。我想,只要使用第九位龍王的名義來進行,一定能帶給龍王相當大的震撼,而且也能順便傳達坦恩的訊息,還能掩蓋我的真實身份還有動機,真可謂一石三鳥。」

「所以你現在很得意了?因為你覺得自己已經準備萬全,所以就能這樣亂搞,把克狼哥當成你復仇計畫裡的一顆棋子嗎?」

聽到拉犽這麼說,艾克達臉上立刻出現憤怒的神情。

「你一開始要葛拉蒂去進行暗殺計畫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克狼哥是你弟弟了吧──不要告訴我說你不知道,我不相信你連自己要殺的人是誰都搞不清楚!既然你已經知道克狼哥是八龍的其中一位龍者,為什麼不馬上收手,還要讓克狼哥受到無謂的傷害?你以為自己全程監控就一定沒問題嗎?要是一不小心,害克狼哥受到無法復原的重傷,那你打算怎麼辦?你擔心別人想傷害克狼哥,難道就不怕自己的計畫出差錯,不但沒報到仇,反而讓克狼哥死在你的手下嗎?」

「怕!我當然會怕!一直到現在,我都還很慶幸我的計畫能夠安然進行到這一步,但是我也只能冒著風險去做。因為我不敢想像,如果我再一次違背我的命運的話,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可怕後果……

拉犽的嘴唇顫抖著,眼裡充滿了與這句話毫不相符的認真以及恐懼之情。

2

「你說命運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說你是逼不得已才會加入野力,因為你命中注定就是要和我們的陣營打對臺嗎?」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聽到拉犽真的說出這種話,艾克達反倒吃驚得不知該如何回應。

拉犽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無視於艾克達他們的眼神開始踱步繞圈子。繞了兩三圈後,他停下腳步,繼續述說著那段被他稱為命運的過去。

「離開坦恩的住所後,我就取了個假名,跑到野力和巖山交界處的一個小村落裡。因為巖山有最新科技和學術資訊,而且巖山跟八龍和野力的距離都很長,所以也比較不用擔心會被過去的人發現。平常我就到巖山去打工賺錢來養活自己,有空的時候就待在圖書館裡面,想辦法充實自己的知識。

在這段期間裡,我認識了一個白獅獸人,我們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就開始正式交往,還生了一個孩子。雖然我並沒有忘記雷翼,也一直想著總有一天一定要把你找回來,但是復仇的意念卻不如以往那麼堅定了,因為我很怕會失去現在的生活,更不希望連累到我的新家人。

過了一段平靜日子後,白獅突然說要辭掉他當時的工作,還要移民到八龍去。因為有朋友想要介紹他加入八龍軍的新單位,而這也正是他飛黃騰達的大好機會。我聽了自然是極力反對,但又沒辦法告訴他理由,因為說了他也一定不會相信,而且還可能會替他帶來危險。他看我百般勸阻又說不出原因,便跟我大吵了一架。然後,他就丟下我跟孩子,獨自一個人前往八龍,再也沒有回過家。」

說到這裡時,拉犽露出了哀傷的表情,看來他到現在都還對這件事情感到耿耿於懷。

「當他離開後,我的心裡也跟著出現一塊很大的空缺,就像我知道雷翼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的時候一樣。為了填補這個空缺,也因為擔心小孩覺得少一個大哥很寂寞,所以我又自己再多生了一個弟弟來照顧,也算是替他找個伴。沒想到,野力後來居然攻擊我們居住的村子,還把一大堆村民抓回去當做奴隸,其中也包括我和他所生的那個孩子。

這兩次的事件讓我徹徹底底地醒悟了,如果我沒有把過去的事情做個了結,八龍跟野力就會一次又一次的奪走我的一切。當我建立起這個新家庭的時候,我曾經一度忘記自己想要復仇的事情。但在白獅跟孩子雙雙離開我之後,我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找得到幸福了。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這是命運在逼我要付諸行動,既然如此,我就照它的意思,對八龍跟野力進行我早該開始的復仇!」

拉犽的哀傷已在不知不覺間消失,先前才出現過的憎恨之情又再度回到他的身上。

「我把另一個小孩安置到有錢人家去當幫傭,告訴他說我要到野力軍裡去找他哥哥,然後就再也不回頭,開始全心全意的為復仇計畫作準備。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再接觸任何和復仇無關的事情,也不再對復仇的念頭抱持著任何遲疑。

我用事先研究出來的方法把自己變成人類,接著加入祭教,一邊不斷運用各種手段來提升自己的地位,一邊努力收集各種情報。等到時機成熟後,我就到野力王的面前去推薦自己,順利地成為了野力軍的總參謀。」

「除了野力,你還加入了祭教?」

克狼再次露出驚訝的表情:「為什麼?有這麼做的必要性嗎?」

「當然,而且原因有兩個。第一,是因為祭教也同樣是我想要復仇的對象,但是外人很難收集得到他們的情報,所以我只能想辦法加入他們;第二,則是為了替我的計畫做好足夠的事前準備。既然我要把祭教也拖進這個計劃裡,那就一定得讓祭教裡的人來擔任執行者。不過光靠普通的教徒可能會有些不夠說服力,而高階的幹部又不可能會願意聽我指揮,所以我只好想辦法讓自己也成為高級幹部的一員,然後再把我的位置交給執行者去繼承。」

「這麼說來,你當時的職位是……

「沒錯,那個布魯德的稱號是我在不久前才讓給懷斯特的。不過他顯然不太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好運,所以在事前準備的那段期間裡,他還反覆向我確認過好幾次。幸好他今天晚上沒露出馬腳,不然我的苦心就全都白費了。」

聽完這些話,艾克達覺得自己的內心開始逐漸往下沉。雖然他早就知道拉犽對於復仇有著異常的執著,卻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如果他連一個小環節都會花上這麼多功夫,想必在其他地方一定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及犧牲。

想到這裡,艾克達突然理解出某件事情:「懷斯特會成為這棟旅館的經理,還有展覽會在這個地方舉辦,全部都是你安排的吧?」

「你真的很聰明,居然連這個部份都想到了。我知道這場軍事展是龍王每次都一定會參加的行程,而且每次舉辦的地點都不一樣,所以就花錢把這個地方買下來,然後再請巖山的人在這個地方進行展覽。我叫懷斯特在這裡當經理,一方面是因為他以前有過經營民宿的經驗,比較不會在應對上出現破綻。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和我有類似的遭遇,所以我讓他來管理這棟足以媲美五星級飯店的旅館,也算是幫他了結一樁心願。

除了實行計畫以外,我建立這棟旅館的最主要目的,其實是想用它來憑弔雷翼。因為雷翼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擁有一個和平安定的生活,所以我在這個地方蓋起旅館,然後將他的屍骨從八龍遷到這裡來安葬,這樣他就可以在這塊遠離戰火的土地上永遠安息了……是的,永恆之館所代表的真正意義,就是指雷翼永遠長眠的地方。」

拉犽那彷彿在唸祈禱文般的語氣和神情,讓艾克達聯想到懷斯特自白時的情景。雖然這種說話方式有些做作,但是聽在艾克達耳裡,不但不會覺得奇怪,反而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們所經歷過的痛苦與哀傷。

「你說你把這裡買下來……這麼大一片的土地跟建築,到底要花多少錢啊?」

克狼雖然也因為這番話而露出悲傷的神情,但他仍忍不住提出疑問。

「兩千萬烈封幣吧,還有要說服巖山的人把展覽辦在這裡的時候,也花了我兩三百萬。至於錢的來源就不必問了,反正那不是重點。」

拉犽說完後揮了揮手,表示錢的話題就到此為止。

「我最初所想的計畫其實並沒有這麼複雜,就只是要把安提歐拿來當作秘密武器,接著用第九位龍王的名義去殺掉那些人,再親自帶兵攻打八龍和祭教而已。但是克利托卻擅自把安提歐拿去公開,還讓它成為受到嚴密保護的最高機密,所以我也只好修改計畫了。剛開始我雖然很生氣,不過沒多久後我就發現,這一切其實全都是命運的安排。因為研究人員很快就決定,要在半年後替安提歐進行性能測試,而且實驗地點居然是在近騎,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巧的事情嗎?

在我對八龍的各個重要幹部進行背景調查的時候,我就已經注意到你了,因為你跟我長得很像,而且和艾克薩之間的關係是收養,而艾克薩又是雷翼生前的好友,所以我就在想,你一定是我和雷翼所生的那個孩子。只是我一直不敢接近你,怕你會像雷翼一樣被我牽連。直到巖山的人說出他們要在近騎進行一連好幾天的測試時,我才知道我的機會終於來臨了。

原本我是打算要先在近騎進行新的復仇計畫,然後再找空檔和你私下見面,但是我又擔心這種作法會違背命運的流向。別的不用提,萬一被人目擊到我們面對面交談,而且還把這件事情傳出去的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不過緊接著我又想到,如果我把你也一起加進計畫裡呢?在那一瞬間,我腦中的情報就像是受到天啟一樣,自動拼湊成一塊完整的圖形。接下來,我就照著那時所得到的啟示,一邊扮成敵人的模樣來吸引你們的注意,一邊進行我的復仇計畫。」

「我收到的那張邀請卡是你寄給我的嗎?」

艾克達進一步追問。

「沒錯,如果你不來這裡的話,我們就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交談了。只不過,你也有可能會害我的計劃往不同的方向前進,所以這麼做也算是一場賭博。」

「你昨天晚上告訴我說,也許我能夠完成你一個『真正的目的』,那個目的就是和克狼哥相認嗎?」

拉犽閉上眼睛,以微微點頭的方式回答艾克達。

「在我最初的計畫裡,其實並沒有打算給你們任何暗號,而是要等到一切都結束後,由我自己來說出我的真實身分,不過我的內心深處顯然是不想再繼續等下去了。即使知道這有可能會毀了我的計畫,我還是忍不住想多留下一些訊息給你們。

為防萬一,我將暗號分散在各個留言裡面,以免你太早把暗號給解開而阻止我的復仇。不過事後想想,我就發現留下暗號的做法其實是相當正確的。與其由我親自說明,倒不如讓第三者來幫忙傳達還比較有說服力。畢竟,死而復活這種事情實在令人太難以想像了,就算我說了,又有誰會相信我的遭遇呢?如果到了最後,真的是由我自己來說出這些事情,你們大概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接受我了吧?」

「誰說的?只要你肯告訴我們,我們一定都會相信你啊!」

克狼激動的說。

「或許是吧。但……既然我已經選擇和你們敵對的立場,那我就必須用你們不會相信我的角度去思考了,不是嗎?」

拉犽露出虛弱的笑容說道。

「可是你又不是研究員,為什麼會有邀請卡呢?」

艾克達接著又問。

「我和研究員之一的戴勒維談了筆交易,所以才能拿到讓野力王進來的那三張邀請卡。至於寄給你的那一張,則是我從克利托的手上討來的。我從巖山偷走安提歐的其中一個用意,就是用來警告背叛我的克利托,好讓他知道我的實力到底有多少。原本他把機器占為己有後,立刻就將我拒於門外,也不理會我對他說『我會自己把東西拿回來』的威脅,直到他發現東西居然真的被我給偷走,才明白我的威脅並不是空口說白話。

我向他提出一個交換條件,告訴他說我只不過是想要參加這一次的展覽而已,如果他願意拿一張邀請卡給我當做補償的話,我就不會再來找他。他想反正這個要求也沒什麼大不了,就二話不說答應了。接下來,我把那張邀請卡以匿名的方式寄給你,這樣你也能來這裡參加展覽了。不過我必須承認,當初我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會來而已,結果居然連克狼也跟著一起出現,這讓我更加的深深體會到,自己所走的果然是正確的道路。要不然,我們可能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是像這樣面對面的交談了。」

「怎麼會沒有機會呢?」

克狼上前拉住拉犽的手臂,不解的問:「昨天你找我單獨談話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告訴我這些事情了啊。如果你那時候說清楚的話,我們不就可以早一點相認了嗎?」

「在事情還沒有結束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漏出半點口風的。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阻止我繼續進行復仇,而且也沒有辦法隱瞞我們之間的關係。就算你不會用言語的方式說出去,也一定會在行為舉止上出現異常。如果有人發現你的態度不對勁,又知道你和我曾經單獨見過面的話,我們的處境就很危險了。」

「哥……

「不過,現在我終於可以把這些事情全部都說出來了。太久了……真的是太久了,我忍了一千六百年的時間,終於等到今天這一刻。」

說完一切的始末之後,拉犽閉上眼睛,感嘆地說出他最真摯的一句話。

「好了好了,說了這麼多,大家應該也都累了吧?既然現在已經見到面,而且也把話講清楚了,大家就先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面去休息吧。反正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可以慢慢聊嘛,不需要現在就急著想一次講完。而且我們也答應過,不會把剛才的對話內容講出去了,既然其他人都認為懷斯特是凶手,而他也已經自殺身亡,這件事情應該可以安穩的落幕才對。」

艾克薩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拉犽面前對他說:「倒是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還要再繼續當野力王的總參謀嗎?或許你會覺得我有點多管閒事,不過我是真的很希望你能夠脫離野力,因為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你們在戰場上手足相殘的模樣。如果你有任何地方需要幫忙的話,只要開口說一聲,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

「對啊,哥,你就搬到近騎來和我們一起住。近騎平常就有很多遊客,你待在那裡也不會顯得太過突兀。至於身份證或是其他的東西,以後我再來處理就行了。」

克狼也跟著點點頭,十分贊成艾克薩的提案。

「要我搬到近騎去啊……

拉犽再次閉上眼睛,像是壓抑著衝動似的緊緊握住拳頭。不僅如此,克狼甚至可以透過手中傳來的顫動,感受到拉犽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收縮,呼吸也變得極為沉重。

「哥,你……

某個似曾相識的念頭突然閃過克狼的腦海,不過那份模糊的想法還沒來得及成型,就和克狼的手一起被拉犽給撥開。

拉犽恢復了他原本的放鬆姿勢,接著面無表情的說:「我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做,所以不能那麼急著想離開野力。不過,有件事情倒是很需要國聯領導的協助,只要能完成這最後一件事情,我在這裡的目的就算是完全達成了。」

「是什麼事情?如果難度太高的話,我可能會沒有辦法……

「不用擔心,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只不過需要用到一點工具而已。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就把東西拿過來。」

拉犽走到床頭櫃前面,拉開抽屜後往裡面摸索了一下,接著說:「有了,還好我還沒把它收起來,不然就麻煩了。」

拉犽將那樣工具拿出來,轉身往艾克薩的方向遞過去。艾克薩才剛看清楚那是個黑色的長管型金屬物品時,拉犽就扣下了握在手裡的扳機。

3

砰!一顆子彈劃破房間裡的空氣,從拉犽手上那把裝了消音器的小型手槍裡發射出去,穿過艾克薩兩腿間那相距不到五公分的空隙之中。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過突然,大家一直到子彈擊中牆壁而發出了聲響之後,才從震驚裡回過神來。

「哥!你這是……

「你不要動,不然我可是不會客氣的,還有其他人也是一樣,什麼地方動我就打哪裡,不信的可以試試看。」

拉犽看也不看克狼一眼,只是用冷漠的口吻對在場眾人表示:「我會的可不是只有那一點拳腳功夫而已,射擊也是我專心研究的項目之一。如果不相信的話,要我往同一個地方再射一次也沒問題。」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我們不都是自家人嗎?如果你有什麼事情的話,直接把話說出來不就行了。」

艾克薩鎮定的表示。

「我說過了,這就是我要你幫忙做的『那件事』。如果你剛才的承諾還算數的話,就請你老老實實地去死吧。」

說完,拉犽把手舉高了一些,讓槍口對準艾克薩的臉。

「可惡,你……呃啊!」

亞格激動得跳了起來,想衝上前去跟拉犽拼命,卻被子彈毫不留情地打中了左肩、左腿和右腿,然後跌坐回沙發上。

「阿劍!」

艾克薩才剛回頭,就被拉犽再度用槍口制住,只好強迫自己重新把頭轉回正面。

「我只打傷他一點皮肉而已,不用替他擔心了。如果你還認為自己是雷翼的朋友,就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乖乖讓我送你到另一個世界去陪他作伴。」

「等一下!」

眼看拉犽就要開槍,艾克達下意識地叫出聲來。

「就算你要殺大鳥哥,也得先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你連話都沒說就想開槍,這樣太沒道理了。」

面對槍法神準無比的拉犽,艾克達也不敢隨便輕舉妄動。只能儘量拖延時間,看能不能說服他改變心意,或是想辦法搶走他手上的武器。

「哥,拜託你不要這樣……

克狼往前走了一步,拉犽立刻朝他腳邊開了一槍。雖然子彈沒打中克狼,但卻落在他腳前一公分的位置,可見這已經是拉犽最大極限的讓步了。

「你不要傷害他們。」

看到克狼也差點像亞格一樣受傷時,艾克薩叫了出來。他露出堅毅的表情對拉犽說:「你有什麼不滿就衝著我來,不要波及到其他人。如果我真的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的話,你就動手殺了我吧,我絕對不會有半句怨言。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先告訴我,我到底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哼哼哼……

拉犽冷笑了幾聲,然後說:「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那些人會找上雷翼嗎?雖然雷翼是因為想要調查我的事情才會喪命,但是他根本什麼也沒查到,為什麼那些人會覺得雷翼發現了不利於他們的事情?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有你的關係。

你從雷翼那裡聽說了我的事情之後,就多管閒事的拜託你在八龍裡的朋友進行調查。但是你不知道的是,你那位朋友正是當初參與這項計畫的其中一位成員。他一聽到你說有人認為我的失蹤可能不太單純,立刻就起了警戒心。不過他並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表現在臉上,而是若無其事地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然後反過來向你打聽消息。

你不但毫不設防的讓他知道你的情報來源是雷翼,還把雷翼的說法全都鉅細靡遺地描繪出來。他看你說得那麼煞有介事,便以為雷翼真的掌握到了什麼關鍵證據,於是立刻把這個消息轉告給盧爾斯。雖然盧爾斯對於雷翼發現證據的說法感到存疑,卻也不想冒這個險。因此,他一邊叫你那位朋友假裝進行私下調查,一邊命令卡拉爾他們暗中監視雷翼。為了避免你發現雷翼失蹤的真正原因,他們還特地多等了四、五個月,一直等到你把這件事情忘得差不多以後,他們才開始找機會去殺害雷翼。」

這段話喚醒了艾克達的回憶,讓他想起克狼之前確實曾經說過,艾克薩有請朋友幫忙調查拉犽良和雷翼烈的事情。他轉頭往克狼的方向看去,發現克狼顯然也在想著同一件事……該死,他當時怎麼沒看出其中的關連性呢?

艾克達的頭腦此刻又開始活絡起來,並讓他理解出某件事情:「我的天啊,你今天早上要殺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大鳥哥!雖然每個人的食物都是隨機發放的,但是各國領導的飲料卻是特別準備的。你對懷斯特下了指示,要他在大鳥哥的牛奶裡加入慢性安眠藥。只是那杯牛奶後來被我喝掉了,所以你只好將錯就錯,讓我成為那次事件的被害者。」

「說『被害者』就言重了,我只不過是把你的身體弄濕,再拖到噴水池旁邊而已,並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圖。不過如果你打算要妨礙我的話,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拉犽語帶威脅的對艾克達說完這些話,接著又轉向艾克薩。

「你懂了吧,雷翼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悲慘下場,全是你一手導致的。你以為自己的關係很好?你以為自己的朋友很多?你以為有什麼事情都只要叫別人來幫忙就可以搞定?錯了!要不是你閒著沒事去管別人家的閒事,雷翼也不至於會步上我的後塵。事到如今,你還認為自己不該死嗎?」

拉犽將扳機扣得更緊,準備等艾克薩說完最後的遺言之後,就要讓他一槍斃命。

「等一下!哥。」

克狼雖然想撲上前,卻擔心這種作法會逼得對方立刻開槍,因此他不敢隨便輕舉妄動,只能站在原地對拉犽說:「就算大鳥哥真的有犯錯,他也不是故意的。大鳥哥又不知道這件事情有多危險,怎麼可能會想這麼多?再說,他也是一番好意,想要幫雷翼哥一點忙,又怎麼可能會知道他的朋友就是害死你的人?」

「不是故意的就不用負責嗎?不知道就沒有罪嗎?炸死懷斯特老婆跟小孩的人,也不是故意要破壞他的家庭,他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負責?」

拉犽生氣的罵道:「害死我的人也是一番好意,想說這種做法雖然不妥,但至少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祭教的問題。照你這麼說,我不但不能找他們報仇,還應該要頒張獎狀給他們,感謝他們為了保護八龍的人民而不惜弄髒自己的手。」

「可是……

「謝謝你,小狼,你不用再幫我說話了。」

艾克薩發出一聲嘆息,制止克狼繼續說下去。

「他說的沒錯,不管用什麼好聽的理由來辯解,都沒有辦法改變我所犯下的錯誤。既然雷翼是因為我的行為而死去,那我就應該要對這件事情負責──哪怕是賠上我的命也一樣。」

艾克薩的聲音異常平穩,表情也透露出他對這個結果已經有所覺悟。

「很好,既然你已經知道錯了,那就親自去向雷翼道歉吧。」

「不!不要!」

眼看拉犽就要開槍,還有艾克薩閉上眼睛,等待對方給他致命一擊的模樣,克狼什麼都顧不得了。他衝上前,用自己的身體擋在艾克薩前面。

「你……

拉犽的身體震了一下,差點就扣下扳機,所幸他及時鬆手才沒有誤傷克狼。

「讓開!馬上給我讓開!」

克狼的舉動讓拉犽氣壞了,他舉槍對準克狼的胸口,大聲對克狼咆哮著。

「你聽到沒有?給我閃到一邊去!快!」

「不,除非你把槍放下,不然我絕對不讓。」

克狼的態度比拉犽更堅決。

「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雷翼是被他害死的,你居然還想袒護他!他都願意贖罪了,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我再說最後一次,讓開!你要是再不讓開,我就只好像現在這樣,用隔著你的方式來開槍了。如果你想賭我的槍法沒那麼準,那就太天真了,我是絕對不會失手的。」

「不、不行!不要……不要……

聽見拉犽這番話,再看到拉犽那勢在必行的模樣,克狼開始恐慌起來。他一邊將艾克薩護得更緊,一邊拼命對拉犽求情道:「哥,拜託你,拜託你放過大鳥哥吧。你已經殺了那麼多人,難道還覺得不夠嗎?如果雷翼哥在這裡,他也一定不會希望你殺了大鳥哥的……

「別再說了。小狼,你讓開吧。」

克狼猛然回過頭,滿臉驚駭地看著相較之下可說是一臉平靜的艾克薩。對他而言,艾克薩這句話等於是放棄了自己的生存意志。

克狼緊抱住艾克薩,幾近崩潰地向他懇求道:「不,不,大鳥哥!拜託,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離開我們!」

「可是我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更沒有辦法繼續待在你面前。拉犽說的一點都沒錯,我一直以為自己朋友多又很有辦法,結果連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情都搞不清楚,還傻傻的以為自己有幫上忙。我現在會有這個下場全都是我應得的,這是我唯一能對雷翼的死負責的方式……

艾克薩說完後閉上眼睛,然後把頭撇向一旁,像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直視克狼一般。

「你已經負責了,你已經負責了啊!是你把我養大,一直照顧我們到現在的,就連我進入八龍軍,也是你一直在幫我的不是嗎?你已經做很多了啊!」

不管克狼如何哭喊,艾克薩仍然閉著眼睛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流下眼淚。

「不、不要……拜託,求求你們不要這樣……

克狼將艾克薩護在自己後面,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槍口。

「哥……求求你……如果……如果你一定要殺大鳥哥的話,那你就殺了我好了。如果沒有大鳥哥,我們現在也不可能再見面了。至少……至少讓我把這條命還給他……也算是報答他照顧我這麼多年……

「克狼哥……

看到克狼這麼痛苦,艾克達也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可是他沒有克狼那種大無畏的勇氣,更想不出該如何解決這個困境,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克狼和他的哥哥互相對峙。

拉犽的忍耐似乎已經到達極限,他緊咬嘴唇,用充滿憎恨的眼神怒視著克狼他們。握著槍的手一直不停顫抖,彷彿是在思考自己究竟該將兄弟倆一併解決掉,還是只殺一個人就好。

經過二十秒的掙扎後,拉犽終於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連你都離我而去了嗎……

拉犽發出一聲沉痛的嘆息,接著頹然地把槍放下,低聲哭泣。

儘管艾克薩的性命不再遭受威脅,卻沒有任何人露出放鬆的表情。他們都相當清楚,拉犽的後半生是為了復仇而活的,而他進行復仇的其中一半原因,是因為想要和克狼團聚。但是克狼卻出手解救了原為復仇對象的艾克薩,甚至願意為此犧牲自己的性命,此舉等於是否定了拉犽的生存目的,也讓他到目前為止的努力全都失去意義,所以拉犽才會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悲鳴。

確定拉犽對艾克薩已經完全沒有殺意後,克狼走上前,握起對方的手說:「哥……你不要這樣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你,只是我……我實在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大鳥哥死去……所以我……對不起……

「算了……反正我本來也不認為你會支持我進行復仇。既然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或許就是命運在告訴我該放過艾克薩了吧,不然他也不會成為唯一脫逃的那個人了。」

拉犽搖搖頭,語氣裡沒有太多責怪的意味。

雖然艾克達對於「命運」的說法有些不置可否,不過他認為拉犽剛才的舉動,其實完全表現出了他對克狼的重視。再怎麼說,克狼都背叛了拉犽的理念,但是他卻順著克狼的意,放棄自己對艾克薩的復仇。這不光是因為他不想看到克狼傷心,更是因為他不願意讓自己與克狼之間的關係產生疙瘩。也就是說,在拉犽心裡,親情比復仇還要來得更加重要。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艾克薩當初沒有自願去照顧克狼,今天也一定不會被克狼所救。從這個觀點來看,或許冥冥之中真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在引導一切。假使世上真有因果報應,那麼這很顯然就是所謂的「好心有好報」,是艾克薩這些年來無怨無悔的真心付出,抵銷了他在無意間所犯下的罪。

「哥,我們一起回家吧。既然大鳥哥是你唯一沒有殺的人,而且你也願意放過他,那就表示復仇已經結束了,你可以安心地和我們過著一家團聚的新生活。」

「你好像有一點弄錯了,我是為了你才決定不殺他,並不是因為他已經得到我的原諒,所以我不會跟他待在一個屋簷下。而且……依現在的狀況來看,我恐怕沒辦法和你一起回去了。」

拉犽先是嚴肅的說完這段話,接著鬆開手讓手槍掉落地面,同時抓住自己的腹部,並且往後退了一步。

就在大家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困惑之時,拉犽整個人忽然開始不停顫抖,表情也變得十分僵硬。緊接著,他的兩隻手臂猛然爆裂開來,噴出大片大片的血霧。

「哥!」

就在克狼驚叫的同時,拉犽也隨之跪倒在地。他呼吸困難的喘著氣,臉上表情顯示出他正受到難以想像的痛楚。他身上每一條肌肉還有血管,全都不由自主地抽搐著,皮膚表面就像波浪般前後蠕動,然後又劇烈地痙攣、收縮、浮腫、最終爆裂而壞死。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克狼驚慌的大聲叫著。

「為什麼……這還用問嗎?憑現代的醫學技術,光是移植器官而已,就已經有免疫系統的排斥問題了,我等於是把整個身體都換掉,怎麼可能會沒有事情呢?這也是生物的融合術為什麼會被視為禁忌的原因。之前我一直靠著魔法來抑制身體的新陳代謝,所以才能維持下去。自從安提歐開始運作後,我身上的魔法也跟著解除了,排斥現象自然也會開始出現。看來……我的生命已經到達盡頭了吧……

儘管身體已經殘破不堪,拉犽仍然用平穩的聲音說道。

「所以你之前一直抓住自己的手臂,就是因為身體一直在發痛?」

克狼可以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但他還是忍著即將崩潰的情緒問道:「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把機器關掉行不行?只要把安提歐關掉,你就可以用魔法來拯救自己了,對不對?拜託,哥,快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讓它停下來?」

「沒辦法,只有等到明天中午的時候,它才會自己停止運作。因為我擔心那些人提前逃出這裡,所以一開始就用無法破解的方式去設定。」

「怎、怎麼會…………

克狼雙腿一軟跌坐下來,眼淚也跟著奪眶而出。他絕望的看著逐漸邁向死亡的拉犽,沉默了幾秒後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對方的身體。

「不、不要!我們好不容易才相認,好不容易才終於見到面。為什麼?為什麼你又要離開我?為什麼?」

克狼發出椎心刺骨的叫聲,接著無助地哭了起來。

「對不起……可是,我實在嚥不下這口氣……就算我知道這麼做會有一半的機率無法活著離開,我還是決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雷翼哥根本就不希望你做這些事,他前幾天來找過我,一直流著淚拜託我救你……雖然他是出現在夢裡,但我知道雷翼哥是在擔心你。他只要你活著就好……只要你活著……

「是嗎?原來雷翼一直都在看著我們啊……

拉犽稍稍露出不應在此時出現的微笑,接著又開始劇烈的咳嗽。

「哥!哥!」

拉犽的身體隨著咳嗽聲變得更加破碎──現在他連臉部的肌肉都已經開始剝離,地板和克狼的衣服也被血液染成一片鮮紅。克狼知道拉犽已經撐不了太久,但他想說的話實在太多,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用自己的臉緊緊靠著對方,以把握住這最後的相處機會。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希望你……幫我找一樣東西……

拉犽的聲音比剛才還要虛弱許多,但還是可以聽出他正努力維持自己的音調。

「記得……我記得……你要什麼我都去找,拜託你不要走……

「不用了……當你願意接受我,與我相認的時候,我就已經找到那樣東西了……

克狼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摸上自己的背,然後把衣服握在掌心。

「可是有一點……有一件事情我想要說……就是,你一直都把艾克薩當成大哥來看待,但是我……明明知道這一點,還一直將他當成復仇的目標,你……不要討厭我……好嗎?」

「不會,不會的……

「還有……艾克薩……

拉犽微微抬頭看著艾克薩,先用力吸幾口氣,然後說:「我決定原諒你了。」

「謝謝你。」

艾克薩用手捂住自己的鳥喙,含淚向他點頭致謝。

「還有亞格……很抱歉我打傷了你……

「哼!老大才不希……希罕你的抱歉,這點傷才沒什麼……

亞格把頭撇向一旁,眼角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原本我已經準備好一個人孤單地死去,沒想到臨死前還能再一次擁有自己的家人……雖然我們沒有辦法一起生活,但是能夠在活著的時候及時相認,也算是少了一點遺憾……我很慶幸,我並沒有看錯你……艾克達……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點到,艾克達也從悲傷的情緒中覺醒過來。

「謝謝你幫我完成我『真正的目的』……雖然不算是禮物,不過我已經準備好……一份東西,過幾天你就拿得到,因為那原本就是預定在我死了以後才會交給你們……

「不會的,哥,你不會死的,你的狀況沒有那麼嚴重,只是需要稍微休息一下而已。之前你都復活過一次了,這次一定也能挺過去……等到明天離開這裡以後,我們就可以全家都住在一起了,你不要說那種喪氣話……

克狼緊緊抱著拉犽,心裡十分明瞭這項無可動搖的事實──拉犽不可能撐得到明天了。就連毫無學問的亞格都看得出來,一個身體已經腐朽到快要變成骨頭的人,根本無法在沒有醫療的情況下存活十個小時。尤其拉犽的狀況還在持續惡化當中,獲救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

「也對,說這種話就真的是不像我了,我都已經忍了這麼多年,再多撐幾個小時也不算什麼……只要再……忍耐……一下……

「哥…………

克狼輕輕叫喚著拉犽,發現對方沒有應聲後,克狼又渾身顫抖地接著說道:「沒、沒事的,沒事的……我扶你回床上休息,你已經累了這麼久,應該要好好休息一下……

「小狼……既然他已經睡著了,我們就不要再打擾他,讓他靜靜的安息吧……

聽到艾克薩溫柔的話語,克狼再也沒辦法忍住自己的情緒。他抱著拉犽的遺體,不顧一切地開始嚎啕大哭。

(再見了,無緣和我們成為兄弟的大哥……

艾克達也落下了沉痛的淚水,同時在心底默默向這位曾經是對手的家人道別。

這場歷經了一千六百年,跨越兩個世代的智力戰爭,終於在此劃下最後的句點。

4

我已經死了嗎?如果死了,為什麼我還能夠繼續進行思考呢?

我聽見一陣陣從遠處傳來的呼喚聲,那個聲音好像在哭,又好像是在叫我不要走。我想要對那個聲音做出一些回應,卻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也沒有辦法讓身體做出任何動作,只能保持著平躺的姿勢隨波逐流。

儘管我無法睜開自己的眼睛,卻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四周的景物究竟是什麼模樣。我的身體如同浮在水面上一般,飄浮在一個類似宇宙空間、絲毫沒有重力的黑暗世界裡。而在我的右前方不遠處,有一道柔和的光線從看不見盡頭的遠方斜斜地照射下來,就像破曉的陽光一樣,帶給我不少安心和溫暖。

這裡是死後的世界嗎?可是我上一次好像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啊……

唉,算了,繼續想這個問題也沒什麼意義。反正我已經把該做的事情全部做完,該殺的人也全都殺光,還見到了我想要見的人,說出了我想要說的話……光憑這些,我的人生就算是過得充實而沒有什麼遺憾了。

我將注意力放在身旁的那道白色光芒上,不知怎麼地,這道光居然讓我聯想到雷翼,也許是因為光的顏色和雷翼的毛色很像的緣故吧。

想到這裡,我不禁開始回憶起雷翼與我所經歷過的點點滴滴。而當我想起克狼在我臨死之際告訴我,雷翼並不希望我做這些事情的那段話時,我的內心也不免跟著感傷起來。

雷翼……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對不對?

我為了復仇而付出極大的努力,最後終於獲得了別人花一輩子也可能得不到的成果。然後我又把一切的努力都捨棄掉,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捨棄……如果是其他人的話,可能在成為總參謀的那一刻,就已經把復仇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並且開始專心地過自己的生活了吧。

就算是因為命運的關係而不得不復仇,反正都已經成為野力的總參謀,只要叫下面的人去做那些骯髒事就行了,根本沒有必要冒著風險親自動手。

不過對我來說,光這樣做是不夠的。

如同艾克達所言,復仇的時候如果沒有親自動手,那就不能算是完成,而且意義也會變得截然不同。因此,我一定要讓自己站在這個事件的最前線,即使這麼做會失去我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二條性命,我也一點都不會感到可惜。

回顧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我自認自己做得問心無愧,而且付出也沒有白費。但是……當我知道雷翼拜託克狼來救我的時候,我的心裡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為什麼呢?雷翼?為什麼你沒有來找我?

為什麼你願意出現在克狼的夢裡,卻不願意在我使用降靈機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面前?

不只是前天而已,從降靈機尚在研究階段時,我就已經用了它幾千幾百次,但你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難道你沒有聽到我一直在呼喚著你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想和我見面呢?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學長。)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進我的耳朵裡,讓我從混亂的回憶之中清醒過來。

接著,我感覺到白光裡有某種東西開始扭曲變異,最後形成一道細長的白色身影。那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而且一直想找尋的身影。

雷翼,你終於願意和我見面了嗎?經過這麼多年以後,你終於來到我的身邊了。

(不是的,學長,其實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只是,因為你一心只想著要復仇的事情,所以才聽不見我的聲音,也看不到我的身影。)

雷翼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靠近我的身旁。奇怪的是,雖然雷翼並未開口,但我還是可以很清楚的聽見他的聲音,而他也能夠明白我在想的事情,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心靈相通吧。

(是的。不過,這種溝通方式非常微弱,而且也很不容易維持。大部分的情況下,如果對方沒有全心傾聽自己的聲音,就沒有辦法將自己的聲音和影像傳達給對方。)

聽了雷翼這番話,我才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犯了什麼樣的錯誤。也就是……我在使用降靈機的時候,一直都摻雜著想要復仇的情緒,而不是全心全意地想要呼喚雷翼,所以才會沒有辦法把雷翼呼喚出來。

……也許雷翼每次都有因應我的呼喚而來,只是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結果完全沒有把他的聲音聽進去,甚至連他就在我的身邊都不知道……

雷翼……我到底都在做些什麼……我又是為了什麼而發明降靈機……

(不要這樣,學長……你已經為我做很多了,不要再這樣苛求你自己……

雷翼握住我的手,讓我從即將激動的情緒中冷靜下來。

透過感應,我知道雷翼正在用他那慵懶但溫柔的眼神注視著我。雖然我沒料到我在另一個世界還能夠保有意識,而且會變得完全無法動彈,害我不能用自己的手來擁抱雷翼。不過,只要知道雷翼就在我的身邊,那麼對我來說,能不能動其實也都無所謂了。

(謝謝你,學長……不過這裡既不是現世也不是另一個世界,而是你在瀕死之際所產生出來的幻想空間。現在,我們也差不多該離開這個地方了,學長,我們走吧。)

雷翼的話才剛說完,我立刻感覺到自己與雷翼一同飄了起來,往光線的源頭方向前進。

隨著出口離我們越來越近,周圍也變得越來越溫暖。光憑這點,我就可以確定,不管我們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裡,那一定是個能讓我和雷翼永遠在一起,過著快樂新生活的地方……

5

隔天中午,系統全都如同拉犽所宣言的恢復正常了。克也操作電腦,把電子迷彩壁降回地底之後,龍王和巌山外交部長等人便坐上研究人員打電話叫來的救護車,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這棟永恆之館。雖然有好幾個人喪命在這棟旅館當中,不過那並不是他們要關心的事情,反正被視為嫌犯的懷斯特已經在招供之後自殺身亡,案情也算是告一段落,後續的事情交由警方來處理就可以了,不需要他們這些領導階級的人來插手。

倒是野力王在離去之前,先派洛克來詢問艾克達他們是否知道總參謀的行蹤。在洛克得知總參謀已經去世的消息之後,立刻面露驚訝的表示野力王似乎早已預料到此事,因為他一開始就先交代自己,如果打聽到總參謀死亡的消息,那就可以直接收拾東西回去了。

聽了這話,艾克達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從拉犽昨天的自白裡就可以看得出,他已經將身邊的一切事情都準備妥當。顯然他早就交代過野力王,自己有可能無法活著離開這裡,所以野力王才會說出他死了就可以回去這種話──他之所以會叫洛克去打探總參謀的下落,純粹只是想確認一下總參謀的預言是否準確而已。

克狼親自把拉犽的遺體埋葬在旅館旁邊的泥土地裡,整個過程都完全不假借他人之手。雖然拉犽沒有告訴他們雷翼烈被埋葬在什麼地方,不過克狼還是從拉犽身旁挖起兩塊泥土,然後將它們帶回家裡,當做是拉犽與雷翼的分身。

當艾克達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發現書桌上果然多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包裹。艾克達起先還想不透,拉犽說他死後才要送給自己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直到他把包裹打開來看過以後,才知道原來這是一份事先寫好的「遺書」。

艾克達只看了開頭幾頁,就立刻明白這封遺書是以他沒有解開真相為前提所寫出來的。不過艾克達又隨即想到,就算他解開了真相,要是沒有和拉犽進行深入交談的話也是枉然,所以拉犽才預留了這一步作為以防萬一的保險手段,這樣就算他在親口告白之前突然死去,至少也能夠讓克狼他們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而且拉犽也擔心他們有可能會不相信這封遺書所寫的內容,因此在用詞和內容編排上都極為謹慎──他並不是以幕後黑手的全知者角度來揭開真相,而是以一個述說者的身分,將自己的故事一點一滴地描繪出來。

遺書裡面記載了這幾次案件的詳細過程與解答,也寫出了拉犽的真實身分和一千六百年前的事件真相。雖然艾克達已經從拉犽口中得知了絕大部分的內容,不過也有少部份的細節是他當時所沒有提到的。

比如說,龍王之所以會那麼討厭克狼,是因為龍王知道拉犽跟雷翼的死亡真相,而且也知道克狼是他們兩個的小孩。他一直把克狼做出來的提案完全否決,也是因為擔心克狼已經知道這兩件事情的真相,怕他想藉著提案的機會來對八龍進行報復,所以才會故意跟克狼唱反調。

大廳裡的那座龍人雕像,是拉犽照著坦恩所描述的古老故事內容,自己花錢請雕刻家特別製作出來的。主要功能是用來嚇唬龍王,還有當作拉犽和懷斯特互相傳遞訊息的工具。因為他們擔心直接進行交談的話會引來別人的懷疑,所以必須採取這種迂迴的方式才行。

至於雷翼烈的埋葬地點,拉犽也在遺書之中用地圖的方式繪製出來了。巧合的是,那個位置跟拉犽被埋葬的位置幾乎一模一樣,而克狼挖取泥土的地方,就在這兩個位置的中間。由於拉犽並未預料到克狼會出現在永恆之館,因此艾克達相信,這要不是克狼在無意識之間受到血緣的引導,就是他們兩個在冥冥之中所安排的結果。

由於降靈機跟安提歐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同時為了避免其他人濫用它們,因此這兩台機器都被拉犽偷偷動過一些手腳,只要系統一恢復正常,內部零件就會自動銷毀而失去功能。而且拉犽也已經將現存的設計圖全都偷走,以確保沒有人能再次製作出這兩台機器。雖然遺書上並沒有提到說別人用殘骸把它們重新拼裝起來的話該怎麼辦,不過艾克達猜想,拉犽應該不會犯這種簡單的錯誤才對。

遺書的最後,拉犽向艾克達表達了他的歉意,也對艾克薩被他親手殺害一事表示遺憾。不過拉犽也特別聲明,他並非沒有考慮過要放了艾克薩,畢竟艾克薩犯的是無心之過,而且克狼也一直將艾克薩視為親人。只可惜……不管拉犽再怎麼考慮,還是無法原諒艾克薩。所以,即使拉犽知道這麼做會讓克狼永遠不諒解他,甚至會讓他無法再與克狼相認,他還是決定要殺了艾克薩來替雷翼報仇,對此他已經有所覺悟了。

(結果,你終究還是不忍心看到克狼哥痛苦的模樣啊……

艾克薩一邊在心裡對拉犽如此說道,一邊默默地把遺書放回書桌上。

接下來的日子裡,龍王對克狼的態度還是沒有改變,而且對那幾天的事情絕口不提,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就連新聞也沒有對此事發表任何評論。據艾克薩所說,這個事件是被龍王和巖山的領導們給壓下來了。不但對外消息完全封鎖,就連對內也如同最高機密般地徹底進行掩飾和禁言。要不是艾克達身處事件的核心,他一定會以為這幾天就跟過去一樣普通。

對於龍王的反應,艾克達實在是替克狼感到非常不平。明明是龍王自己想太多,他卻連聲對不起都沒有說過,而且一直到現在都還是很討厭克狼。結果克狼卻反過來安慰他,還說一個人要改變討厭的印象本來就很困難,尤其是對到人的方面。就算知道自己沒有必要討厭對方,也還是會下意識地產生排斥感,所以不需要為這種事情掛心。

雖然找回雷翼烈的夢想已經徹底破滅,不過克狼的生活作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就連艾克達把拉犽的遺書拿給克狼看時,克狼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艾克達好幾次經過克狼的房間時,都看到克狼偷偷躲在房間裡面哭,而且那個時候克狼都抱著一頂龍騎士用的頭盔。他想那大概就是克狼所說的,雷翼烈遺留下來的唯一遺物吧。

至於拉犽所遺留下來的安提歐和降靈機,在案發過後就真的無法再運作了。迪亞克告訴艾克達,當研究人員把這兩台機器拆開來檢查的時候,赫然發現裡面的零件已經被腐蝕性液體完全溶解掉了。而且這兩台機器的構造都非常複雜,即使是當初負責製作的克利托和戴勒維,也無法將內容完全記下來──事實上,他們只是照著拉犽給他們的原始設計圖來進行製造與修改而已。但是原始設計圖與備份設計圖都在幾天前就不翼而飛,甚至連電腦裡的資料也全被刪除了。換句話說,想要重新製造這兩台機器,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果然啊,我就想他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

聽完迪亞克的描述後,艾克達忍不住苦笑了幾聲。儘管他早就從遺書上得知這個消息,卻沒有想到拉犽居然會做得這麼徹底。

此外,雖然龍王表面上裝做沒事,但他可沒忘記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不到兩個星期,龍王就發出了全面剷除祭教的命令。而野力王也像是早就準備好一般,趁著聖龍騎士團忙著圍剿祭教的時候,以閃電戰的方式親自率兵攻打八龍。結果過去從未被人直接踏入國土的八龍,因為專門用來偵察與保護龍城的聖龍騎士團來不及防守的緣故,差一點就淪陷了。所幸野力由於一時疏忽而導致攻擊火力無法繼續維持,最後八龍在主軍部隊的全力抵抗下,總算成功地將野力的軍隊給逼退回去。

這次的戰爭讓八龍付出了很大的犧牲,不過野力的損失也相當慘重,就連野力王也在這一次的征戰中傷重不治。而且因為發生戰爭的關係,導致剷除祭教的行動被迫中止。結果祭教並沒有被消滅,野力也沒有攻下八龍。

(難道這場戰爭也在拉犽的計畫之中嗎?)

距離那場戰爭結束已經有兩個多月了,艾克達一邊在國際聯盟首都的街道上行走,一邊反覆思考著這個問題。

雖然艾克達並沒有任何實質證據,不過他相信這個猜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因為龍王之所以會對祭教進行肅清而讓八龍的罩門大開,就是拉犽的行動引起的。如果他一開始就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的話,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野力王能夠把侵略時間抓得這麼準了。

只是野力這次的進攻雖然失敗,不過艾克達仍然不認為這是拉犽的失誤。因為每次發生戰爭的時候,野力王總是會親自站在軍隊的最前線,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而閃電戰的缺點就是進攻方如果失敗的話,前頭的部隊往往都會死得很難看──不是被完全包圍就是被徹底消滅。換句話說,這場戰爭是龍王與野力王的生存之戰。

倘若這個假設屬實,那他為什麼要叫野力王去打一場不成功便成仁的戰爭呢?這個答案不言自明:縱使八龍是造成雷翼和拉犽死亡的主要元兇,但嚴格說起來,這些事件本來就是野力引起的。換言之,野力王也是拉犽的敵人。而他當初會想要加入野力,也不過是聯合次要敵人去打擊主要敵人罷了。即使拉犽現在還活著,並且打贏了這一場戰爭,艾克達也相信他會在這之後去想辦法破壞野力。

(唉,不過現在再繼續去想這些也沒什麼意義。反正拉犽都已經死了,我也不可能去向他確認這些事情,還是別想了吧。)

艾克達搖搖頭,轉身彎進另外一條大馬路上。

由於艾克達的錢包已經見底,而且薪水也在前幾天發下來了,所以他把藏在整理箱裡的提款卡和存摺都找出來,打算今天到銀行去提點錢,順便補登一下存摺。

「什麼?你們最多只賠五十萬?」

當他走進國際聯盟商業銀行的時候,發現銀行裡面的人好像正在吵架。艾克達定睛一看,只見一位穿得珠光寶氣的羊獸人正站在櫃檯前面大吼大叫。而另一位像是銀行主管的豬獸人,則在極力安撫他的情緒。

「開什麼玩笑,你們知道我當初花了多少錢才把那東西標下來嗎?你們根本就沒打算全額賠償,居然還要我提出證據來證明那樣東西到底值多少錢,這也太差勁了吧,我的東西是在你們這裡不見的耶。」

羊獸人氣呼呼地大聲說道。

「真對不起,不過銀行在這個部份的損害賠償,其實都是有金額上限的。而且我們為了保護客戶的隱私,並不會去過問客戶在我們這裡保管的是什麼樣的東西。所以要是有人說他的東西不見了,我們就只能請客戶自己舉證說他的東西確實是存放在我們這裡,也需要有相關文件來證明遺失物的價值。這些都是有明文規定的,並不是我們不願意賠償,請你見諒。」

豬獸人語帶歉意地向他解釋。

「所以我不只要提出證據來說明它的價值,還得想辦法證明是在你們這裡遺失的才行?真是夠了,當初我租這個保管箱的時候,你們都沒主動跟我說這些,現在東西不見了,才叫我們自己想辦法……算了算了,反正我現在要去巡守隊報案了,不管東西能不能找回來,以後我再也不要把東西放在你們這裡了,剩下來的東西我晚一點會把它們全部都拿走,然後我就要把這個箱子退掉!」

羊獸人被對方的回答氣到沒力,他冷冷的丟下這一句話後,隨即拂袖而去。

等到羊獸人走出大門後,銀行裡先是沉寂了幾秒,接著大家便紛紛去忙自己的事情,好像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艾克達雖然知道這不關自己的事,但在他還沒來得及意識到這一點以前,身體就已經反射性的走上去問:「對不起,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啊?」

豬獸人急匆匆地回過頭來,發現問話的是客人之後,立刻露出職業性的笑容說:「喔,沒什麼啦,就是剛才那位客人說有東西從他的保管箱裡面不見了,不過這應該只是誤會而已。有時候是會有些客人來跟我們反應這種事情,不過通常都是他們自己記錯放置地點。我們都是照著程序去做的,不可能會有問題,而且我們也檢查過他的開箱紀錄了,沒發現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艾克達知道豬獸人想盡量淡化這場騷動,而他也沒有打算要故意把事情挑起來,只是他心裡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感覺,他總覺得自己應該要對此事繼續追究下去。

(還是去看一下吧。)

艾克達考慮了幾秒,決定聽從自己的預感。於是他向豬獸人問了保管箱的位置,接著便順著對方的指示,朝樓梯的方向走去。

6

「你要問我們保管箱的運作流程嗎?」

保管箱的櫃檯後面坐了一位狼獸人和一位犬獸人,擁有灰白色毛皮的狼人經辦一看到樓梯口出現艾克達的身影,立刻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對,因為我朋友說他想要在銀行裡面租一個保管箱,所以叫我先來看看要怎麼弄。不過剛才有人在櫃檯前面說他保管箱裡面的東西不見了,這樣的話,我想還是把整個作業流程都問一下會比較保險。」

艾克達雖然不太想說謊,不過他覺得這一次還是找個藉口來套話比較好。畢竟艾克達既不是那位羊獸人的朋友、也不是巡守隊的隊員,一個外人跑來問東問西的,只會讓銀行的人覺得他很可疑而已。

「好的,歐弟,麻煩你幫我拿一份申請書出來。」

幸好經辦相信了艾克達的說法,因此他一邊請身旁的犬獸人把各種表格拿出來展示,一邊對艾克達說:「我們這邊在承租保管箱的時候,需要先填這份契約書以及印鑑卡,然後我們會先收一年份的租金。等到這些手續全部都辦好以後,我們就會把鑰匙交給客戶。這個保管箱的鑰匙一共有兩把,一把給客戶,另一把則是備份鑰匙。備份鑰匙會在客人面前用紙袋封起來,上面再用客人的印鑑來蓋騎縫章,然後由主管送進金庫裡統一保管。

如果有客戶遺失鑰匙,我們就會請主管把備份鑰匙拿出來,先在客戶的面前確認備份鑰匙的包裝完好無缺,接著就把備份鑰匙拆開來使用。但是我們不是直接把備份鑰匙給客戶,而是會把整個鎖換掉,然後再用同樣的程序把兩隻新鑰匙重新封裝一次。當然,這個遺失鑰匙而換鎖的作業是要收費的。而當顧客退掉保管箱的時候,我們也會將舊的保管箱的鎖給換掉,換好之後才會再把這個保管箱拿出來租給其他人。

至於客戶要進去開保管箱的時候,得先在櫃檯這邊填妥『開箱紀錄單』,等我們比對過『開箱紀錄單』上面的印鑑與原留印鑑相符之後,我們才會陪同客戶一起進去打開他的保管箱。我們銀行的保管箱需要有兩把鑰匙才能開啟,光只有客戶自己的那一把鑰匙是打不開的,還要再加上我們這邊的鑰匙一起配合才行。當然,光有我們這邊的鑰匙也是一樣打不開保管箱,所以我們絕對不可能偷走客戶的東西,而別人也不可能偷偷跑進來把客戶的東西拿走。」

艾克達覺得狼人似乎是刻意聲明這一點,好為剛才發生的騷動進行澄清。不過在經辦進行說明的時候,艾克達卻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有個模糊的念頭跑了出來。

(不會吧……

艾克達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不太可能發生,不過為了確認這個念頭的正確性,他還是試探地向經辦問道:「你剛才說你們每次都會把鎖頭給換掉,是請外面的人來換還是你們自己換?會不會花很久的時間?」

「不會,換鎖的工作是由我們銀行的專人來進行的,不會花太多時間。」

「我可以看看你們保管箱的鎖長什麼樣子嗎?」

「當然可以。」

狼人又叫犬獸人打開後面的櫃子,從一大堆插著兩隻鑰匙的備用鎖頭當中隨便挑出一個,然後把鎖頭交給艾克達,讓他拿在手上仔細查看。

當艾克達接過鎖頭的那一瞬間,他心中的疑問立刻就轉變為確信了。這個鎖頭的四個角落各有一個貫穿到後方的圓形孔洞,顯然是要讓螺絲穿過它們之後固定在保險箱的門後面。如果使用電動起子之類的工具,拆裝起來大概只需要兩、三分鐘左右。

除了鎖頭以外,艾克達也拿起插在上面的鑰匙仔細端詳,那是隻長度約有五公分、形狀扁平的黃銅鑰匙。鑰匙上有片用來貼數字標籤的平滑表面,尾端也有一個用來穿鑰匙圈的洞。

「哈囉,我又來了。」

一陣豪爽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艾克達回過頭去,發現一位穿著休閒衫的獅獸人正從樓梯上面走下來。

「哎呀,之前我還以為我那個鑰匙掉到沙漠裡頭去了,結果你們幫我把鎖換掉以後,我一回到家裡就找到鑰匙了,不好意思啊。」

獅獸人走到給客人使用的桌子旁邊,一邊填寫開箱紀錄單,一邊嘆著氣說道。

「啊,找回來了?不過舊的鑰匙現在也已經沒有用了,你可以直接把它丟掉。」

狼人說。

「是嗎?虧我還特地把它帶過來要還給你們,那就扔在這裡了。」

獅獸人說完,立刻把舊鑰匙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來,然後丟進垃圾桶裡。

艾克達退到一旁,看著獅獸人把填好的開箱紀錄單跟保管箱鑰匙一起丟到櫃檯上。當經辦在身後的櫃子裡搜尋印鑑卡時,犬獸人也拿起獅獸人丟在櫃檯上面的鑰匙準備待命,等到經辦確定開箱紀錄單上面的印鑑沒問題、按下櫃檯內的開門鈕之後,犬獸人才帶著獅獸人走進一個外表看似金庫、裡面卻裝滿了保管箱的房間當中。

「那個犬獸人也是保管箱的經辦嗎?」

艾克達把鎖頭還給經辦時問道。

「不是,他是工讀生。因為這裡一定要隨時都有人看著,但又不需要太多人力,所以銀行就設了一個工讀生的位置在這邊,這樣當有人想去上廁所或是進去保管箱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可以遞補。」

狼人搖搖頭,把鎖頭放回原來的櫃子裡。

「喔。」

艾克達點點頭,接著又問:「我們在進去保管箱之前,都要先像這樣把鑰匙交給你們嗎?」

「那倒不必,只是有些客戶覺得這樣做比較省事,所以才會這麼做。」

「之前那個羊獸人也是嗎?」

「這個……對,我記得他也是這麼做。」

「如果打開保管箱的時候要你們陪著一起進去,那離開的時候也需要你們幫忙嗎?」

「那也不用,我們保管箱的設計是打開的時候鑰匙會一直插在門上面,鑰匙一拔出來門就會自動鎖上。所以客戶要離開的時候,只要直接把門關起來、鑰匙拔出來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難怪剛才那個客人拿出來的鑰匙只有單獨一把。如果套進鑰匙圈的話,不但用起來不方便,還得讓整串鑰匙都吊在門上。」

「對啊,而且有些人不希望他們的家人知道他們在銀行有租保管箱,所以通常都會把保管箱的鑰匙單獨隔開來放,這樣才方便收藏。」

艾克達此時突然發現櫃檯後方的天花板上裝有監視攝影機,於是問:「你們的保管箱裡面也有裝監視器嗎?」

「裡面也有裝監視器,不過因為有些客戶比較注重自己的隱私,所以我們在四個角落都有設置一個監視器拍不到又可以關上門的小隔間。這樣那些客戶就可以把保管箱整個抽出來,然後躲到裡面去整理東西。」

「你說整個抽出來是什麼意思?」

「喔,我們每個保管箱裡面都有放一個裝東西的內箱,就是像這樣的東西。」

經辦再次要犬獸人打開後面的櫃子,從裡面拿出一個灰色的鐵皮箱子給艾克達看。

「這個箱子的大小跟保管箱的格子差不多,不過上面有附一個蓋子,前面也裝著把手。要是客戶想到旁邊的隔間去整理東西,只要把箱子整個抽出來就可以了。」

「原來保管箱裡面是長這個樣子。」

艾克達裝出突然想到的模樣,試圖用若無其事的態度把話題帶回案件上:「既然你們有裝監視器,那麼,前面那位羊獸人說他東西不見的時候,不就可以把影像調出來檢查了嗎?」

「有啊有啊,我們把他昨天跟今天的影像都拿出來看過,不過沒發現什麼問題。進去的都是他本人,而且開箱單上也只有他自己進去過的紀錄,所以他的東西不可能被別人拿走。」

「那更早之前的影像呢?你們的影像會保留很久嗎?」

「我們的影像大概只會保留半年左右,不過,如果更早之前就有問題的話,那他早就應該發現了才對。他每天都有來開他的箱子,而且都會在小隔間裡面整理很久。」

經辦搖搖他的狼頭,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說:「我覺得這應該是他自己把東西拿出來,然後又忘記了而已。我講句實在的,如果真有人能偷走保管箱裡面的東西,那他一定會把整個箱子裡面的東西通通都拿走,不可能只偷走其中一、兩樣嘛。」

「他只有一樣東西被偷走?」

「是啊,不過那樣東西好像蠻貴的。」

艾克達微微點著頭,接著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問:「你們今天早上開門的時候,該不會……有停過電吧?」

「對!我們銀行的電源總開關今天早上有跳掉,你怎麼知道的?你今天早上也有來嗎?那個時候我正好在樓上裝水,結果突然停電,還好飲水機的電源只是用來保溫而已,不然連水都不能裝了。」

狼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沒有,我只是隨便猜猜而已。」

艾克達乾笑了幾聲後,趕緊轉頭假裝自己在看牆壁上的價目表。

在這一刻,艾克達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問題是,他應該說出來嗎?

如果是在兩個月以前的話,他一定會馬上把真相講出來給大家聽。可是,當艾克達收到拉犽送來的遺書之後,他才後悔自己沒有把克也的忠告給聽進去。

沒錯,他當時已經將在場人數壓到最低,但是造成的傷害仍然大到讓他難以忍受。

他永遠忘不了拉犽與克狼為了艾克薩的性命而針鋒相對的場景,更無法忘記當死亡降臨到拉犽身上時,克狼抱著他的屍體號啕大哭的那一幕。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呢?)

每當艾克達想起那一夜的經歷時,他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儘管拉犽說他很感謝艾克達,但是艾克達還是一直覺得自己做錯了。他常常在想,如果當初不要說出真相的話,雖然克狼會因此而無法與拉犽當面相認,但至少他們也不會陷入那種手足相殘的難堪場面,至於隨之而來的生離死別就更不用提了。

更何況,拉犽早就安排好退路了。即使艾克達從頭到尾都袖手旁觀,克狼還是能夠知道事情的真相,差別只在於是不是由拉犽親口說出這些事情、還有克狼會不會相信而已。

當然,如果把「可信度」與「拉犽的期望」這兩方面都考慮進去的話,艾克達的確應該要說出真相,但每次一想到這裡,艾克達的心裡還是會湧起極深的罪惡感。

直到今天,艾克達仍然懷疑克也其實早就知道凶手想做什麼了。

恐怕,克也當時真的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只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而且不只是暗號的答案而已,還包括凶手是誰,以及凶手的動機……

只是他明明知道真相為何,卻又故意隱忍不說,也是因為他早已預料到說出真相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吧。也可能是因為他同情凶手,所以才不想破壞對方的計畫,甚至順著對方的意,白白浪費了三天的時間在電腦上。

他不知道克也是怎麼想的,也不想知道答案是什麼。

如同克也告訴他的,雖然他揭開了真相,卻沒有人因此而得到任何好處。

(我應該要說出來嗎?反正大家都認為是當事者的問題,也沒有人想要特別去追究,就這樣讓事情落幕不好嗎……

就在艾克達猶豫不決的時候,那位被稱為「歐弟」的犬獸人也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這個動作觸動了艾克達心中的某個開關,他抿了抿嘴唇後,決定照著自己剛才想到的方式去做。

7

「對不起,能不能麻煩你過來一下,我有點問題想請教。」

艾克達對著櫃檯後的犬獸人說道。

「呃?」

犬獸人愣了一下,他先轉頭看看身旁的經辦,接著以不太確定的語氣問:「你是說要走到櫃檯外面去嗎?」

「對。」

艾克達點點頭。

「喔……好啊。」

犬獸人滿臉疑惑的從櫃檯後面走出來,不過艾克達覺得他的動作有些警戒的意味,也許是在擔心艾克達有什麼不良的企圖吧。

「我想問你,你們每次開保管箱的時候,都是像前面那樣,由經辦對過印鑑之後,再由你拿鑰匙帶客人進去嗎?」

將犬獸人帶到角落後,艾克達小聲地問道。

「對啊,因為我並不是經辦,要是印鑑出了問題,我也負不起責任。所以對印鑑的工作一向都是交給經辦來做,那後面打開保管箱的部份就由我來進行嘍。只不過要是客人太多、或是經辦偶爾想動一動的話,倒也不一定會照這樣去做,這只是一種不成文的默契而已。」

「那麼,當那位說他東西不見的羊獸人進來開箱的時候,也是由經辦來負責對印鑑、然後你進去開保管箱嗎?」

「呃……

犬獸人想了一下:「對啊。」

「我知道了。」

艾克達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然後說:「那麼,最後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拿走別人保管箱裡面的東西呢?」

聞言,犬獸人的臉色瞬間大變。不過他隨即扳起面孔,壓低聲音對艾克達說:「請你不要亂講話,我什麼時候拿走了別人的東西?」

「就是在今天早上銀行剛開門的時候,你拿走了那位羊獸人保管箱裡面的東西。」

艾克達毫不猶豫地回答他。

「你是說剛剛那個人的東西是我偷的嗎?」

「沒錯。不過我不是巡守隊的人,我也不希望事情傳出去以後害銀行的信用受到損失,所以我才會把你拉到這邊來講話。趁著現在還沒人發現,能不能請你把東西拿去還給人家?」

說完,艾克達朝櫃檯的方向瞥了一眼,經辦此時正滿臉疑惑的看著艾克達他們。

「你無論如何都認為我是小偷是吧?」

犬獸人繃著臉反問:「好,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倒想請教你,我要怎麼樣才能把他保管箱裡的東西偷走?」

「經辦剛才說,那位羊獸人每天都會到這裡來開保管箱,而且每次都會進到小隔間裡面去整理很久。你利用這個機會,把他保管箱的鎖頭拆下來,換成櫃子裡那些備用鎖頭,然後再將備用鎖頭上面的其中一把鑰匙跟他的鑰匙對調,另一把鑰匙則是自己保留。這樣一來,你就等於是弄到他的備份鑰匙了,想要什麼時候偷開他的保管箱都行;而他的保管箱也因為可以正常運作的關係,所以不會有人發現有異,況且也不會有人想得到自己的鎖被人偷換過。」

「你說得倒容易,這個鎖頭都是由專人來弄的,我哪會換這種東西?再說經辦不就坐在我旁邊嗎?要是我一進去就老半天都不出來,難道經辦不會覺得奇怪嗎?」

犬獸人哼了一聲。

「但是他總有去上廁所或裝開水的時候吧?你只要抓準經辦不在的時候做就行了。這種鎖我以前見過,它的安裝方式不過就是用螺絲固定在門後面而已,根本不需要什麼特別的技術,而且經辦剛才也說過,換鎖不會花太多時間。如果動作快一點,絕對可以在經辦回來前完成。」

艾克達又朝經辦的方向瞥了一眼,他現在正忙著招呼其他客人,沒有餘力注意這邊。

「這種胡說八道的事情,虧你還能說得那麼認真。如果使用你說的這種方式的話,那麼現在的鎖頭一定會跟備份鑰匙完全不合吧?但是很抱歉,那位羊獸人已經要求我們把備份鑰匙拿出來檢查過了,因為他一開始就懷疑當初封裝起來的備份鑰匙是被人掉包過的假貨。結果最後證明了備份鑰匙完全沒問題,所以鎖頭也不可能像你說的一樣被偷換,不信你可以去問經辦。」

儘管犬獸人回答得非常流暢,但是艾克達卻聽出了其中所隱藏的焦慮。或許是因為之前曾經像這樣進行過好幾次推理,艾克達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看得出對方是否在演戲。

而現在,他確定自己的推理已經正中要害。

艾克達深吸一口氣,接著用不亞於對方的從容態度低聲回答:「我相信備份鑰匙和鎖頭一定都沒有問題,因為你把保管箱裡的東西拿走以後,又將原來的鎖頭換了回去。接著等下一次羊獸人來到保管箱的時候,你再把他的鑰匙偷偷掉包回原來的鑰匙,這樣一切就都恢復原狀了,不管再怎麼檢查也檢查不出問題。」

「你以為我是魔術師,還可以把別人手上的鑰匙掉包?」

「拿在別人手上的鑰匙當然很難掉包,但要是對方像前面那位獅獸人一樣,自己主動把鑰匙丟到櫃檯上,掉包起來就很簡單了。既然帶客戶進保管箱的人是你,那麼鑰匙自然也是交到你手上。你只要像剛才一樣,直接把鑰匙拿起來,然後再換上另外一把鑰匙就行了。反正經辦忙著對印鑑,客戶急著要進保管箱,誰會去注意你的手在做什麼?」

「那你去調監視器來看啊,如果我真的有做過這些事情的話,不可能不被拍下來吧?」

「不會被拍下來的,因為你打開保管箱的時候,銀行正在停電當中呢。」

艾克達輕輕地搖了搖頭。

「今天早上那場停電也是你製造的,你事先在某處的電源上動手腳,等到經辦上樓去裝水的時候,你就立刻讓銀行的電源短路,然後才打開保管箱。因為直接關掉監視器的話,等於是不打自招,所以你讓整間銀行都停電,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你的目的只是想對監視器動手腳。

至於換鎖的準備工作就更不用提了,既然沒發生事情,就不會有人去調閱監視畫面。如果你是在半年前就完成這件事情的話,那麼就算監視器當時有錄到什麼動手腳的影像,現在也已經全部都被洗掉了。」

「夠了夠了,聽你的說法,簡直把我當成職業罪犯了。」

犬獸人的忍耐似乎已經到達極限,他用低到快要聽不見的聲音對艾克達說:「我不想再跟你扯這麼多,你要真有本事的話,就直接告訴我,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我做了這些事情?」

「證據就在保管箱上。因為你是利用經辦裝水的空檔去進行這些步驟,所以時間一定不夠你把指紋擦掉。就算你是負責拿鑰匙開鎖的人,也不至於會開到別人的內箱上面去吧?只要調查一下內箱上面的指紋,就能夠證明你曾經開過別人的保管箱。」

聽完這些話,犬獸人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微微挑起眉毛。

最後,犬獸人輕輕哼了口氣,然後開口對艾克達問道:「這些事情,經辦也一樣做得到,為什麼你會認定是我做的呢?」

「就是因為監視器沒有拍到異狀啊。既然羊獸人每天都會來開保管箱,那麼他的東西一定是在昨天到今天的這段期間不見的,不然昨天他就會提出抗議了。而銀行的監視器是二十四小時的全天候錄影,除非發生了某些讓監視器停擺的狀況,不然照理來說不可能會看漏。結果你們說昨天和今天的監視影像上都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這就表示嫌犯是在停電的那段時間下手的。既然經辦當時正在樓上裝水,那麼嫌犯當然就是你了。」

「等等,裝水的事情是經辦自己說的吧,你怎麼光憑這樣就認定我是嫌疑犯……

「我只是個普通的客人,又不是巡守隊的隊員,經辦根本沒有必要對我說謊。再說,停電是不是在經辦上樓之後才發生,只要看看錄影畫面就知道了。如果經辦真是犯人的話,絕不可能說出這種馬上就會被識破的謊。

更何況,經辦說出這件事情的時候,你不也沒提出異議嗎?既然你沒有意見,那就代表這件事情當然是真的啦。」

「唔……

犬獸人似乎已經無話可說,他垂下視線,嘴巴也不安地動來動去,看起來一副做壞事被人當場逮到而啞口無言的模樣。

最後,他抬起頭,用試探的口吻對艾克達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艾克達。」

「艾克達啊……

犬獸人稍微點一下頭,接著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張看似名片的白色卡片,面無表情地把它遞給艾克達。

「有人叫我拿這張名片給你,他說:『如果有任何人能夠識破這個詭計,就問問他是不是叫做艾克達,如果是的話,就把這張名片交給他。』我想應該就是你吧。」

「什麼?」

艾克達被這件出乎意料的事情震驚到無法言語,幾乎是反射性的收下那張名片。

他低頭看了一下上面的內容,發現那是附近一家酒吧的名片。但在酒吧的地址旁邊,卻有人用藍色原子筆寫著『下午四點』的字樣,這很明顯是一張專門給他的邀請函。

要去嗎?

艾克達幾乎連考慮都沒有,轉身就往銀行的大門口走去。

現在距離下午四點只剩下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因此艾克達一路上都快步前進。

那家酒吧和名片上的字跡都很陌生,而且上面根本沒寫對方的名字,即使艾克達準時到達目的地,也不知道他到底該找誰。

但他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人說不定是……

艾克達一邊祈禱對方千萬別離開,一邊照著名片所指引的方向前進。

接著,艾克達看到他了。

他站在那家酒吧的店門口前,慢條斯理地一頁頁翻著手上的書。

儘管這是雙方第一次見面,但是艾克達知道他是誰,而且認識他,也見過他。他的模樣和艾克達想像中相去甚遠,不過長相卻完全沒變。

對方此時也注意到艾克達的到來,將書合上的同時走向艾克達。當他離開陰影走到陽光下的時候,透明的短髮隨即閃耀出燦爛奪目的七彩光輝。

「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拜爾希斯對艾克達露出斯文且優雅的笑容說道。

 

 B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