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139 連載獸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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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真相I ── 黑暗之中的真相

1

「呦?這麼多人啊?連國聯領導都在?難道是要一起來開茶會的嗎?」

總參謀看到自己門外站了浩浩蕩蕩的一整批人潮,便用有些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茶會是不必了,不過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因為我覺得克狼哥他們也有必要聽一下,所以也請他們來了,我想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艾克達沒有對他的笑話產生反應,只用很平淡的語氣回答他。

「先進來吧。」

總參謀往屋內做了個「請」的手勢,讓一群人走進房間裡。大家進了門後也毫不客氣,自己在長沙發上找了位置就坐下來。艾克達和總參謀也搬來兩張椅子,將它們面對面的分別放在茶几旁邊。

坐在總參謀的房間裡,眾獸心裡各自都有不同的感受,這些感受紛紛表現在他們的肢體動作上,連不懂心理學的艾克達都可以略知一二:克狼正襟危坐的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像是隨時都在提防遭人暗算;亞格則是滿臉不屑,臉上表情彷彿在說要是對方敢輕舉妄動,他就要打斷對方的腿;至於艾克薩則表現出一副全然的放鬆感,甚至還興趣盎然的上下打量著總參謀的房間以及總參謀本人,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會有什麼危險。

總參謀問了大家想要喝什麼飲料,艾克薩立刻熱心的表示想要幫忙,卻被總參謀婉拒了。克狼與亞格沒有什麼想要喝的,艾克薩也說隨便什麼都可以,最後還是由艾克達提議,才決定泡了之前艾克達喝過的那種藍海咖啡。

等待咖啡的過程是那麼的自然,一切就像是普通的聚會,沒有人發言,也沒有人做出什麼不該出現的舉動。最後,總參謀把泡好的咖啡端上桌,然後替包括自己在內的每個人都倒滿了一整杯咖啡。

「那麼……

總參謀坐到他的位置上,態度從容的問艾克達:「你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想跟我說呢?看你帶了這麼多人來,想必一定是真的很重要的事情吧?」

「這麼簡單的問題,你怎麼會問我答案呢?」

艾克達也用相同的態度作為對應:「當然是關於整個事件的真相了。」

「真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已經當著大家的面揭發了凶手的真實身分,還有什麼真相可言呢?難不成……

總參謀輕聲笑了一下:「你是要跑來告訴我說你弄錯了?」

「對,我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

艾克達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語氣沉重的說:「我錯的地方在於我還沒有把所有的問題都解開,就直接把結論給定下來了。而且我也沒有考慮到所有的可能性,只是找到一個答案而已,就以為我已經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所以我才會錯得這麼離譜,離譜到完全偏離了原來的道路。所幸克也哥點醒了我,我才能夠來得及彌補,要不然,真相就會埋藏在地底之下,永遠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了。」

說著,艾克達懊悔的搖了搖頭。

「你這話好像有點問題,你已經把該解開的謎題都解開了,凶手也找出來了,還會有什麼真相被埋藏起來呢?難道這樣的結局對你來說還不夠好嗎?」

總參謀露出不以為然表情的反問道。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應不應該這樣做。我不想讓那些人跟獸白白的死去,而且他們甚至可能連自己到底為什麼死都不知道。為了那些已經死去以及剩下活著的人,我一定要說出真相,所以我才請克狼哥他們跟我一起來。」

艾克達往克狼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接著又說:「我知道你做事一向都以無法牽連到野力為原則,而且你之前還跟我說過,你絕對不會承認這些事情跟野力有關。所以接下來要講的話,都是我們自己關起門來說的,不會有外面的人知道。這樣一來,你就能放心地在大鳥哥面前承認自己是這些事件的計畫者了吧?雖然你大概也已經知道,我們早就把這些事情告訴大鳥哥了。」

「喂喂,小達……」

「克狼哥,請你們幫我這個忙吧。就算我不這麼提,他也會主動要求的。不然他打死不承認和我們有過這段對話,我們又能拿他怎麼辦?即使大鳥哥以國聯領導的身分公開這件事,野力王還是可以來個一概否認啊。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把話說清楚,免得總參謀等一下什麼事情都語帶保留,反而搞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

原先還想表示反對的克狼,在聽到艾克達這麼說之後,也不由得開始猶豫起來。

「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就我們幾個知道而已,我用我的名譽做保證。」

艾克薩點頭同意。

總參謀挑了挑眉毛,接著像是明白某些事情般的點了點頭。

「好吧,就算你說你弄錯好了。可是懷斯特不是都已經認罪了嗎,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他幹麻要認罪?難道他連自己是不是凶手都搞不清楚嗎?」

「不,他並沒有搞不清楚,但是他不是真正的凶手。」

艾克達搖頭說道。

「這就奇了,你說他不是凶手,但是他卻親口承認了自己的動機,而且也用行動來做了證明,這樣不是互相矛盾了嗎。姑且不論這個問題,有很多事情除了懷斯特以外,其他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要不然你也不會因此而找出他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嗎?」

「對,這就是整件事情最讓我想不通的地方。如果是別人的話,有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辦得到,所以我才會認為凶手除了懷斯特以外不可能再有別人。但是剛才我也說過,我並沒有考慮到所有的可能性。正因為我忽略了某種可能性的存在,才導致這個問題變為無解。」

「到底是什麼可能性呢?」

「就是共犯。」

聞言,克狼和艾克薩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只有亞格疑惑的東張西望,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艾克達沒有理會哥哥們的反應,只是直直盯著總參謀的臉看。

總參謀先是默不作聲了一會兒,接著笑了。

「原來如此,有意思。」

總參謀呵呵笑著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對艾克達說:「你是說這件案子裡還有共犯的存在?可是依你之前的說明來看,這個案子從頭到尾都只有懷斯特自己獨自犯案而已。只要一個人就可以完成的案件,為什麼會需要共犯呢?」

「就是因為你現在說的這個理由啊。」

艾克達很順口的把總參謀的話給接了下去。總參謀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表情也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對方的態度讓艾克達認定是在默認,於是繼續說出他的推理:「『一個人能完成的事情不需要兩個人做』,這是很正常的想法。可是你卻偏偏反其道而行,找了兩個人來當執行者,這樣要是發生什麼意外的話,只需要犧牲其中一個人就可以了。可是,犧牲的那個人不但得背負起全部罪名,而且在認罪之後還不能被人看出破綻才行。最重要的是,有誰會願意擔任這種被逮捕的角色呢?在這幾點問題上,你找到了一個完全符合的絕佳對象,也就是祭教。

克狼哥之前曾經跟我說過,祭教成員使用炸彈進行自殺攻擊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懷斯特身為祭教的幹部,自然也是抱有這種犧牲成仁的信念。你利用這一點,拉攏懷斯特成為你的計畫執行者。只要懷斯特在認罪之後,立刻使用炸彈進行自殺攻擊,不但可以讓大家對於這位『真凶』的自白堅信不移,即使我們後來發現其他的疑點,也已經死無對證了。」

「可是小達,既然懷斯特都已經做好了被逮捕,甚至是犧牲性命的打算,為什麼還要再多讓一個人加入呢?雖然這樣說好像有點奇怪,但是全部都交給懷斯特去執行,不是比較簡單又沒有風險嗎?至少另一個人可以不必動手殺人啊。」

艾克薩不太能理解的問道。

「在我們看來大概是沒有什麼差別吧,雖然我也不太懂這種想要殺掉另一個人的想法,不過就我所知,復仇這種事情就像舉行儀式一樣,一定要親手完成才有意義。不然的話,只要花錢僱幾個厲害的職業殺手或傭兵就好了,根本沒必要冒著被抓的風險親自動手。」

艾克達回答艾克薩。

「等一等,你一下說懷斯特不是真正的凶手,一下又說我找了兩個人來當執行者。這些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在說的,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這個事件裡有兩個凶手的存在嗎?」

總參謀緩緩的舉起手,面無表情地對艾克達提出質疑。

「我當然可以證明,因為這是懷斯特自己說的啊。」

艾克達微微一笑,又繼續對總參謀說道:「祭教是人類為主的教派,而獸人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獻給神的祭品。這樣的人在當凶手的時候,會稱呼自己為『復仇之龍』嗎?就算是為了擺脫嫌疑而故意採用相反的稱呼,我也不認為堅守信仰的懷斯特會願意採用這種名字。這就表示,真正使用這個稱呼的一定另有他人。更何況,這個名字很顯然是意有所指的呢。」

總參謀沒說什麼,微微點頭後朝艾克達伸出手,請他繼續說下去。

「不過大鳥哥剛剛提出來的問題,卻也正好點出了這項計畫裡所隱藏的『某件事實』。仔細想想,這幾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到底有多少是懷斯特去執行的呢?我們知道從餐廳外面進行槍擊,還有在龍王的食物裡下毒的都是懷斯特,而這些舉動又跟懷斯特最後進行自殺攻擊時,刻意走到龍王面前一樣,是專門針對龍王而來的。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反過來假設,其他與龍王沒有直接關聯的事情都是另一個人做的呢?但是這樣一來,卻又衍生出一個新的問題。

龍王到現在都還沒有死,雖然說是運氣好,但也證明了殺害龍王的方法並沒有比殺害其他人的方法來得確實。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形?這只有一種解釋,就是襲擊龍王這件事情對你而言根本不重要,所以龍王是死是活都沒有差別。如果這項推測屬實,也就表示被殺掉的那三個人才是重點,而殺死他們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這同時也可以說明為什麼克利托明明跟八龍沒有任何關係,卻還是照樣遇害了,因為他原本就是凶手的目標。只是如此一來,我們有可能會對凶手的真正動機產生懷疑,所以凶手第一個就先殺他。這樣即使我們多少覺得有些矛盾,也會以為凶手是因為怕他破解電腦裡面的程式,所以才先殺掉他。」

艾克達注意到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他拿起變冷的咖啡喝了一口,讓自己稍微收斂一下,然後繼續對大家說道:「如果把整件事情捏造成是在報復龍王以及八龍的話,不但可以把那些人被殺害的真正理由給隱瞞起來,而且也能達到棄車保帥的效果。畢竟龍侍者的職責就是要保護龍王,殉職也是在所難免。當我們看到龍侍者死掉的時候,我們反而會鬆一口氣,想說至少龍王還活著,絕不會料到他們才是凶手想殺的對象。當然,為了讓這項謊言不至於太過明顯,你也真的派懷斯特去襲擊龍王,還特地把方法設計成只有懷斯特才能進行,這樣不但可以讓報復龍王的說法變得更加真實,也會加深我們對懷斯特的印象。」

說著,艾克達又搖了搖頭,露出懊悔的表情。

「這一次你真的把我們都給騙過了,儘管我曾經懷疑過這次會不會又和上一次一樣,但是在看到這些非懷斯特就無法完成的事情之後,我想不接受都不行了。再加上懷斯特確實有做某些程度的參與,所以當他認罪的時候,我們根本不可能推翻他的自白,因為他說的全都是真的。接著只要看到他這位凶手自殺,事情就好像全都解決了,這真是安排得非常完美的假真相啊。」

「你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強調這一切過程都是假的,而凶手另有他人,沒錯吧?」

聽完艾克達的話之後,總參謀還是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不但沒有任何動搖的跡象,甚至還表現得有些從容,實在讓人摸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

「既然這樣,我們就不須要再多講其他廢話了,直接從結論開始說起吧。你所謂的『另一個凶手』到底是指誰?你認為除了懷斯特以外,我到底還派了哪一個人來當執行者呢?請你直接告訴我們名字吧。還是說……你不方便說呢?嗯?」

總參謀對艾克達露出微笑,眼睛不停地在四獸身上來回游移著。

「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還在想辦法誤導我們,真不愧是總參謀。」

艾克達有些感嘆地吁了一口氣,接著抓抓自己的額頭說:「不過也難怪你會這麼有自信,畢竟我們打從這個事件的一開始……不,早在前兩次事件的時候,就已經掉進你精心鋪設的陷阱裡面了,沒錯吧?因為我們連作夢都不可能想得到,我們一直以來所認知的事情,還有這整起事件的構圖,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心理陷阱啊!」

在克狼他們發出的疑惑與錯愕聲中,艾克達指著總參謀大聲說道:「你利用別人來進行計畫的這件事情,就是你對我們設下的心理陷阱,也是你用來替凶手脫罪的手段。沒錯,這次事件的真正凶手『地獄的復仇之龍』,就是你自己啊!」

2

「我真是服了你,你打從一開始就故意灌輸給我們『總參謀只負責設計,計畫交給其他人去執行』這種印象,好讓我們排除掉你親自犯案的可能性。只要我們認定這個事件裡有『執行者』這個角色的存在,那就不可能會把懷疑的眼光轉移到你身上,這就是你自始至終都派人去當執行者的真正理由。」

艾克達說完後,轉頭稍微看了一下他的哥哥們,他們似乎都已經被這個答案給嚇傻了。

之前引發的那兩起事件,只是為了使自己能夠親手殺人所做的佈局。這種事情不管怎麼想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甚至是莫名奇妙。尤其對方的身分還是總參謀,是階級僅次於野力王,等同於野力軍五位領導的崇高人物,能夠指揮調度的人員更是多到不計其數,根本沒有理由親自去做這種事情。

「唉呀呀,你看看你剛剛說的,把你哥哥都嚇到說不出話來了。」

總參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搖著頭對艾克達說:「你確定你這次的判斷都沒有弄錯嗎?不用再去多確定一下?要是又重蹈了懷斯特的覆轍,那該怎麼辦?」

「不需要,因為你會這麼問就是最好的證明。」

艾克達絲毫不理會對方的挑釁,態度堅定的說道。

「哦,你是想說因為我說了這些話,所以就是有問題是吧?那我倒想反問你,如果我現在告訴你說『不對,你弄錯了』的話,你會認為我不是凶手嗎?當然不會!因為你已經認為凶手是我了嘛。當一個人認定另一個人有罪的時候,不管對方到底是承認還是否認,聽起來都像是凶手在試圖脫罪或認罪,這是很自然的心理反應。你不信你可以問你哥哥,我相信他懂這些的。」

總參謀用手往克狼的方向點了點,像是在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一樣。

艾克達知道總參謀想用說服克狼的那一招來動搖他,不過他可沒打算吃這一套。

「這些東西我既不想知道,也不會問克狼哥,你不必用這種方式來動搖我。如果你想要繼續扯這些心理學的東西來轉移話題,那我也沒話說。只不過,我記得你昨天曾經跟我說過,如果我能夠看穿整個事件的全貌的話,你就會承認自己失敗。現在我要說出來了,你卻又不肯聽,這樣好像不太對吧?還是你要告訴我,當時你只不過是說說而已?」

艾克達露出了比剛才還要更堅決的表情,表示自己絕不接受這種敷衍的取巧手段。

「你說的沒錯,我剛才的言行確實是相當失當,也汙辱了之前的承諾,我向你道歉。對於你從正面所提出來的挑戰,我要是不用全力以赴的方式進行回應,那就太失禮了。」

總參謀也看出這招對艾克達沒用,於是坦率地向艾克達低頭表示歉意。

「說挑戰也有點太誇張了,我只是想弄清楚,為什麼我們會遇上這一連串勞心傷神的事件而已。在尋找真相方面,我們應該算是同一條路上的夥伴,而且你顯然比我們還要再往前多走了好幾步,所以才會搞出今天這麼多事情。我相信你應該也注意到了,我不是獨自前來赴約,而是請克狼哥他們和我一起來。如果他們都已經特地來到這裡,卻什麼都不明白就要回去,那不是太沒意思了嗎?」

「聽到你這麼說,我也開始對接下來的發展感到期待了。」

這番對話又讓克狼他們感到一頭霧水,顯然艾克達是用了某種只有總參謀才能理解的語言在和他交談,而且他們也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

「你們在玩的什麼東西,老大都看不知道啦。」

亞格煩躁的對艾克達大叫。

「你不要那麼急嘛,小達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就稍微等他一下,等一下他就會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對不對,小達?」

艾克薩看亞格一副沉不住氣的樣子,連忙安撫他說。

「是的,大鳥哥,我現在就要開始繼續說下去了。」

艾克達向艾克薩點點頭,然後繼續看著總參謀說:「我剛才說過,這次事件的真正凶手並不是懷斯特,而是你──總參謀。你這次不只擔任了陰謀策畫的幕後黑手,也親自扮演下手殺人的執行者角色。為了掩飾你的雙重身份,你便利用前兩次的計畫,巧妙的讓我們產生你絕對不會親自出手的想法,成功的擺脫了我們的懷疑。你這場殺人計畫的佈局之大,真是讓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你這番推論是很有意思,不過終究也只是推測而已。如果沒有實際的證據可以證明,那麼就算說得再多,也沒有任何意義。你說這次事件裡面有兩個執行者……好吧,就暫時先假設是這樣好了。但是你指控我為凶手,到底有什麼確切的證據呢?」

總參謀拉了拉衣服的領口,語氣平穩地反問艾克達。

「證據……不就在你身上嗎?打從事件一開始,你就已經向我們宣告自己是凶手了。」

艾克達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像是在嘆息似的對總參謀說:「魔力與機械無效化裝置,又被取名叫安提歐,這是由另一種語言所音譯過來的名字。當我察覺到這點之後,我才發現你的名字也同樣是個音譯。芬迪提斯這個名字,在另一個語言裡是復仇者(VENDETTIST)的意思。復仇者,復仇之龍,這兩者之間的關係一聽就可以明白了吧?是的,你從一開始就在留言裡寫下自己的名字了,芬迪提斯就是復仇者,也就是『地獄的復仇之龍』。」

這段爆炸性言論讓房裡的氣氛變得寂靜而沉重,克狼他們將視線移到總參謀身上,只見總參謀的表情依舊處之泰然,對於剛才的言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一臉平靜地坐在原地。

「這……這麼說來,芬迪提斯並不是他真正的名字了?」

克狼不解的問。

「是的,那應該只是個假名而已。」

「現在就來討論名字什麼的,不覺得太早了一點嗎?」

總參謀在這時候終於開口插話,把艾克達他們的注意力重新吸引過去。只是在艾克達聽起來,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冷漠而不帶感情,有種刻意壓抑的感覺。

「在你用別人的名字來做文章之前,你好像忘了先說明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比如說,克利托被殺害時的情形,就是一個尚待解釋的謎題。」

話剛說完,總參謀突然做出了一個奇怪的舉動。他先用右手抓住自己的右大腿,接著閉上眼睛,做了一個緩慢細長的深呼吸,看起來好像正在壓抑自己不要生氣。

艾克達和克狼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不明白總參謀在做什麼。他們決定假裝沒看到,由克狼率先詢問另一個問題:「你說謎題是什麼意思?如果你是指密室殺人的話,小達不是已經說出你的詭計了嗎?」

「啊……沒錯,他是有說過一種方法。」

總參謀用很慢的動作點了點頭,對一臉莫名奇妙的克狼說道:「可是你們好像沒有注意到,那個方法其實是有一些缺陷的。不但使用時機有所限制,而且在實行上也有相當的難度,至少我是一定辦不到的。」

「為什麼你辦不到?」

艾克薩問。

「請你們想想看,根據艾克達的說法,凶手是先把門撞壞,然後再用瞬間膠之類的東西把門黏住。但是撞門的時候一定會發出很大的聲音,而且旅館裡到處都有人走來走去的,假如當時有任何人聽到聲音而跑過來查看的話,那不就被當場抓到了嗎?再說,門也不一定會壞在該壞的地方啊。如果門上出現任何不自然的破損,這個方法就會馬上被人識破。最後,把門撞開到底需要多大的力量呢?如果是身體不夠強壯的人,這種詭計根本就沒辦法使用。」

總參謀舉起雙手,在艾克達他們面前來回翻轉了一下。

「你看看我,我像是有本事把門撞開的樣子嗎?這個門鎖那麼結實,就算是你們也可能無法一個人做到。如果不信的話,我這邊的門隨時都可以拿去試。喔,不過如果是亞格劍的話,他應該就可以把門撞開了。但那是他,不是我,我是沒有辦法做到的。」

「看你說得這麼清楚,該不會已經試過好幾次了吧?」

克狼半開玩笑的說。

「我有沒有試過並不是重點,我只是想指出,艾克達當時所說的方法,和實際狀況之間是有矛盾的。要不然我們也可以問問艾克達,他當時花了多少力氣才把門撞開?」

「啊,是啊。事後想想,我居然會認為光憑一個人類就能夠獨自使用這種方法,也真是夠腦殘了。那扇門我和賽倫先生一起合力,總共撞了五次才撞開,如果當時的門真的只是被瞬間膠黏住而已,怎麼可能會這麼耐撞?如果那扇門堅固到我們合力都要這麼費工夫,一個人就更不可能辦到了。」

艾克達回答總參謀,語氣中帶點自嘲的意味。

「等一下,就算總參謀說他自己不行,但是他還是可以去找人來幫忙吧?如果讓懷斯特也一起來的話……

艾克薩說出了他的想法。

「我並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艾克達剛才不也說過,懷斯特並沒有參與這件案子嗎?而且他還說復仇這種事情一定要凶手親自做才有意義,如果懷斯特有幫忙的話,就不能算是親自動手了吧?」

總參謀只用簡單的幾句話,就把艾克薩堵得說不出話來。

(居然利用我說過的話來反將我們一軍,這個人到底還隱藏了多少實力?)

艾克達一邊評估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一邊對總參謀說:「對,這個部分的確需要稍微補充說明一下。我想你並沒有讓懷斯特知道另一個凶手的真實身分,也沒有讓懷斯特知道那個密室詭計該如何完成,從頭到尾都是由你自己獨力進行這些事情的。因為他要是不小心透露出一點點口風的話,就會把你原先設計好的假真相給破壞掉。至於我所指的假真相,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沒辦法使用的詭計。事實上,製造那個密室根本就不需要靠什麼蠻力,只要使用一些特別的技巧,任何人都可以做到。」

「哦?既然你都已經這麼說了,那我們是不是應該請你來解釋一下,或是實地演練一遍給大家看看呢?」

總參謀並沒有因為艾克達這番宣言而感到驚惶失措,反而露出微微好奇的模樣。這究竟是基於對自己手法的自信,還是有其他特別的原因,艾克達也不能肯定。不過,艾克達心裡對於某件事情的疑惑,卻在這時變得更加清楚了。

「當然可以,如果你要的話,我現在就來進行說明吧。」

艾克達毫不遲疑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3

「解開密室之謎的關鍵,還是在於這扇門。雖然我一開始的推測是錯誤的,不過那並不表示這扇門上面就不能再動其他的手腳。請你們注意看一下這個鐵殼,艾里告訴我,這棟旅館裡面使用的門鎖是特製的,它們就和外面這層鐵殼一樣,只不過是用四個螺絲拴在門上而已,所以只要把內外總共八個螺絲全都轉下來,就可以很簡單地把整個鎖都拆掉。呃……不過我手上沒準備工具,我看拆下來的工作就省了吧,大家知道這點就好。」

艾克達在門上一一點出了他所說的部份,讓大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個門鎖的結構。

「當然,光把鎖拆下來是不夠的,這只不過是整個過程中的其中一個環節而已。這個手法一共有兩個必須具備的要件,第一個就是這個──可以拆下來的門鎖,另一個則是房間鑰匙。」

「哈,這樣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是說要先走到外面去,用鑰匙把門鎖起來,接著拆掉鎖頭,從那個洞裡用繩子什麼的把鑰匙一路送到屍體的手上去,最後再把鎖頭裝回去,這樣就完成了,對不對?哈哈,怎麼樣,我沒有說錯吧?」

艾克薩興奮的說。

艾克達看到艾克薩那興高采烈的模樣後有些愣住,接著很快回過神來,用尷尬的語氣對艾克薩說:「不,大鳥哥,不是那樣的。這個鎖頭根本沒辦法從外面拆,更不用說是裝回去了,所以你說的方法是完全行不通的。」

艾克薩的熱情一下子就被澆熄了,乖乖地坐回到座位上,繼續當他的觀眾。

「大鳥哥剛才說的那種方法,其實我一開始也有想到。只是這個鎖的構造就是無法從外面動手腳,所以我也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很久。直到後來,我看了克也哥表演的魔術之後,這才明白箇中玄機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房間鑰匙一共有兩把,一把是給房客的,另一把則是備份鑰匙。既然唯一的鑰匙被屍體握在手裡,又沒有辦法把它從房間裡拿出來,那麼問題應該就是出現在備份鑰匙上。但是,備份鑰匙卻是被保管在保險箱與紙袋所構成的雙重密室裡。保險箱還不算是什麼問題,因為密碼是懷斯特自己設定的,只要問他就知道;惟獨鑰匙外面的紙袋,是絕對不可能在不留痕跡的情況下動手腳的。上面不但有獨立的編號,還有用來代替騎縫章的指紋印,而且我跟克也哥還有亞克哥也非常仔細的檢查過了,並沒有在紙袋上面發現任何隱藏的機關或是開口。不過沒有發現也是很正常的,因為問題根本就不在紙袋上,而是在鑰匙本身。

雖然這個紙袋是完美無缺的密室沒有錯,但是那也是東西放進去之後的事情了。也就是說,備份鑰匙其實早在放進紙袋裡以前,就已經先被人給偷偷地調包過了。當時被密封在紙袋裡面的東西,只不過是個用來代替的贗品而已。照這個方法,不管使用了多麼嚴密的看守方式,都可以輕易地將備份鑰匙給偷出來。」

「真有趣,如果事情真的照你所說,那麼紙袋裡面的備份鑰匙就應該是假的才對。可是你在檢查過紙袋上面有沒有機關之後,難道沒有拿那把備份鑰匙去試開看看嗎?結果又是如何?應該是能夠順利開門沒錯吧?既然能夠打開門,那就代表裡面的鑰匙絕對是真的了吧?再說,每個人都是親自把自己的備份鑰匙給密封起來的,如果使用你說的方法,那我要怎麼樣才能夠把克利托手上的鑰匙給調包呢?」

總參謀仍舊是以一派輕鬆的態度反問道。

「我當時拿去試開的鑰匙當然是真的,不過這就是你這項密室詭計裡的最巧妙之處了。因為當時真正被調包的,並不是克利托的房間鑰匙,而是其他房間的鑰匙。」

艾克達絲毫不為對方那從容不迫的態度所動,只是平心靜氣地繼續說:「如果只是單純地把鑰匙交換一下而已,事後很容易就會被別人調查出來。再加上你剛才也說過,偷換別人手上的鑰匙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情,而且也無法把紙袋裡面的假鑰匙給偷換回來,因此這個詭計乍看之下似乎是無法成立。不過,你卻使用了『雙重調包』這種手法,將手上的鑰匙從一隻變成兩隻,進而完成了這項困難的詭計。

你一開始先在櫃檯那裡拿到了其他房間的鑰匙,接著在封裝備份鑰匙的時候,用假鑰匙代替真正的備份鑰匙放進紙袋裡,交給櫃檯保管,這樣你手上就有同一個房間裡的兩隻鑰匙了。隨後,你走到克利托的房間裡殺了他,拿走他的房間鑰匙,然後在他的手裡留下其中一隻,讓我們誤認為那是他的房間鑰匙。再來,你將房間裡面的門鎖拆掉,換成被你調包過鑰匙的那個房間的鎖頭。最後走出房間,先在門上沾一兩滴瞬間膠,用來誤導我們的推理方向,再用你手上的第二隻鑰匙從外面將門鎖上,這樣密室就完成了。等到我們發現克利托的屍體,用他手上的鑰匙去試開門,發現門鎖可以正常開關之後,就不會有人想到鎖頭和鑰匙都曾經被人偷換過。」

「真……真是不敢相信,這方法居然這麼複雜啊?虧他能夠想得出來……

聽完了艾克達一口氣說出來的推論之後,艾克薩有些感嘆的說。

「你說這個鎖什麼那個鑰匙的……老大聽不懂啊?」

亞格仍然是聽得一頭霧水。

「等一下,把鎖和鑰匙都調包這點我可以理解,但是這樣的話,那個鎖就跟克利托原來的房間鑰匙不合了啊,為什麼你還是可以拿他的備份鑰匙去開呢?」

克狼問。

「那是因為總參謀又動了一些其他的手腳,讓理應不合的鑰匙變得可以合上了。當大家離開克利托的房間之後,我和懷斯特在櫃檯的抽屜裡,發現了原本不見蹤影的總鑰。當時,我請懷斯特用總鑰打開保險箱,把備份鑰匙借我拿去檢查一下。總參謀就趁著這段時間,把原本的鎖頭再換回去。我想他應該是用小型的電動起子來完成拆裝門鎖的工作,只要動作快一點,一、兩分鐘之內就可以完成所有的步驟。等到我檢查完畢,拿著那把沒有問題的鑰匙回去試開門鎖時,鎖當然就應聲即開了。

至於克利托手上握著的鑰匙,則是在發現總鑰的同時,被懷斯特放進抽屜裡了。總參謀在換完鎖頭之後,也偷偷從櫃檯那裡將它一併調包回來,這樣就完成了所有的善後工作。我會使用『偷』這個說法,是因為總參謀並沒有讓懷斯特插手這件事情。頂多只是事先吩咐過懷斯特,要他把鑰匙收回來並放進抽屜而已,而且只要看到我把備份鑰匙借走,就可以離開去做別的事情,所以懷斯特也不知道鑰匙曾經被人調包過。」

「可是怎麼會這麼巧,剛好就在那時候找到了總鑰呢?」

克狼還是有些不解。

「那當然不是巧合,而是總參謀拿去放的,就連一開始偷走總鑰的人也是他。現在想想,當懷斯特說他都把總鑰放在抽屜的時候,我就應該要注意到有些不太對勁了。如果是在一般的旅館也就罷了,現在這裡尚未營運,櫃檯又不是隨時都有人在待命,總鑰和收回來的鑰匙居然都不是收藏在隱密的地方,而是隨便丟在沒人看管的抽屜裡,這也未免太奇怪了。我想,這大概也是總參謀叫懷斯特做的吧,這樣才能輕易地把它們偷走跟調包。

至於總參謀為什麼會把總鑰給偷走,原因至少有兩個。第一,就是讓我們把注意力轉移到備份鑰匙上。雖然這種做法聽起來很冒險,其實卻算準了我們的心理盲點。因為我們不可能會去檢查其他房間的備份鑰匙,而克利托的備份鑰匙根本就沒有動過任何手腳。所以不管我們事後再怎麼檢查,都不可能檢查得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就只能放棄備份鑰匙這條路。如此一來,就會陷入徹底無解的狀態之中,因為備份鑰匙確實是有問題的。當然,如果我們自作聰明地認為這是凶手的故弄玄虛,而刻意不去調查備份鑰匙這部份的話,那麼就更加萬無一失了。

至於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當時的鎖頭還沒有換回來,如果我們直接拿克利托的備份鑰匙去開門,這個手法就會馬上被識破。因此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把總鑰拿走才行。還有,因為總鑰是在懷斯特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偷走的,所以他在告訴我們總鑰失蹤的時候,也會顯得特別逼真,當然這也是在總參謀的計算之內。不然懷斯特要是臨時出錯露出馬腳,整個詭計就全毀了。

可惜的是,懷斯特是把克利托的房間鑰匙拿走之後,才拿出備份鑰匙的,如果我那時候有將兩隻鑰匙拿出來互相比對一下,就會發現它們根本是不同的鑰匙。」

「是啊,可惜現在已經過了『那時候』了,所以你說的這些話都只能算是推測而已。再說了,這個方法誰都能使用,你有證據可以證明我曾經使用過這個詭計嗎?」

總參謀的語氣帶些得意的意味,彷彿是在宣示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艾克達先是抽動了幾下眉毛,接著揚起嘴角,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當然有,因為大家都是受邀來到這裡的,使用的房間數量自然也是固定不變,不太可能會有多餘的房間鑰匙給你用。如果硬要懷斯特多拿一副鑰匙給你,那就等於挑明了自己的詭計手法,你不可能會犯這麼笨的錯誤。所以我想,你調包的應該是你自己的房間鑰匙才對。」

總參謀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微凝結,這讓艾克達更加確定自己的推測沒錯。

「如果是你自己的房間鑰匙,那就可以解釋如何調包的問題了。你根本不需要花工夫去偷走別人手上的鑰匙,只要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鑰匙調包過來,然後用你自己的房間門鎖去進行這項詭計就行了。至於實體證據在哪裡,應該也不需要我多做說明了吧。懷斯特在死之前,曾經把旅館的保險箱密碼告訴了我,我們去拿你的備份鑰匙出來瞧一瞧,馬上就能知道你有沒有使用過這項詭計了。」

艾克達說完之後,房間裡又立刻變回沉默無聲的寂靜狀態。他們一行四個獸頗有默契地望著總參謀,等著看他接下來要做出的回應是什麼……

總參謀先輕嘆一口氣,然後他們出乎意料地露出了笑容。

「好,很好,你分析的真的是相當不錯啊。」

總參謀緩緩地點了點頭,好像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被逼入了絕境。接著,他忽然抓住自己的左手臂,使盡力氣捏緊肌肉,嘴唇也緊緊的抿著,像是手臂突然抽筋一樣。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艾克薩關心的想靠上前去,總參謀卻猛烈的搖了一下頭。

「您的關心我很感激,不過那並不是我們現在應該要注意的重點。別忘了,還有動機的問題沒有解決呢。沒錯,動機。」

總參謀抬起頭,緊閉的嘴唇扭曲出一個看來有些詭異的微笑:「我究竟有什麼理由要殺掉那三個人呢?如果沒辦法解釋這點,這件事情就不能算是真相大白。」

「好吧,現在似乎就只剩下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了。我就一次衝到底,把發生這一切的原因全都說出來吧。希望我說完這些話以後,你也能夠乾脆地自動認輸。」

艾克達不甘示弱地回應道。

4

總參謀放下雙手,重新調整了自己的坐姿。克狼他們也稍微活動了一下因為坐太久而僵硬的身體,準備聆聽艾克達接下來的推理。

看到大家忙著把座位調整到最舒服的狀態,艾克達也趁這機會拿起杯子,想要再多倒一些咖啡來喝,卻發現壺中早已空空如也,他只好把杯子放回茶几上。等到大家重新就定位之後,艾克達才繼續說道:「在這一連串的命案當中,克利托被殺害的理由一直是個很大的問題。雖然我已經知道你引起這些事件的真正動機是什麼,但是那個動機卻不適用於克利托身上。好在旅館裡的線索雖然少歸少,但還是有些脈絡可循,我試著把幾項已知的事情拼湊起來進行推測,最後總算想出了一個可能的答案。

在好幾個月以前,你把『魔力與機械無效化裝置』從巖山偷走,然後用它去對付八龍。從表面上來看,你只不過是利用它來實行你的計畫而已。不過賽倫先生卻告訴我,克利托在知道機器失蹤的時候,態度表現得相當詭異,好像早就已經知道這個東西有可能會被人給偷走一樣,這一點引起了我的注意。如果克利托事前就已經知道有人想要竊取自己的發明,而且後來東西還真的被偷走,那他應該會把消息提供給警方,好讓他們尋著這個線索去調查才對,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那就代表一定有什麼理由,使得他不便張揚這件事情。

然後我們把時間再往前追朔一點,克也哥也曾經說過,克利托在發明這台機器之前,曾經經歷了一段低潮時期。結果他突破低潮之後的研究,馬上就被你給偷走了。這原本是可以當作純屬巧合的,不過將這兩件事情對照起來,讓我不得不懷疑它們之間其實存在著某種因果關係。再加上你又在留言裡說過,克利托是個『背叛者』。照這個假設去推論,說不定機器的失蹤事件是你給他的一個警告,好讓他知道你到底有多少能耐。

接著,重點來了,我知道克利托曾經在某件事情上背叛了你,而且那就是你想要殺他的動機,但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考慮到時間點的因素,我覺得那件事情應該是在克利托的低潮時期發生的。因為他平常都是擔任研究團隊的發起人,而領導研究的人都很忙,根本不會有時間去想其他的事情,簡單的說,就是他沒空做壞事。所以他比較有可能會背叛你的機會,就只有在他擔任助手的那段期間了。可是一個陷入低潮的研究員,又會在什麼方面得罪別人,而且還是一個跟自己不同國家的人呢?什麼事情才能夠把你和克利托兩個人連繫起來?我把這些事情全都連在一起,最後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我想……真正發明出那台魔力與機械無效化裝置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吧?」

「什麼?等等……你是說那台足以改變歷史的機器是總參謀發明的?」

艾克薩驚訝的問。

艾克達點點頭:「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克利托為什麼會被殺害。我想你大概是私下跑去找他,請他秘密地幫忙研究或是製作這台機器吧。他一看到你的點子,立刻知道這樣東西有研究的價值,於是馬上同意和你合作。我相信剛開始的時候,克利托一定也跟其他人一樣,只是單純的對於這樣新東西表現出雀躍跟期待,但是沒過多久,當他冷靜下來,再度看著你所設計出來的裝置時,一股焦躁的感覺也開始在他體內油然而生。

只要是對科學稍微有點研究的人,全都能夠預見得出這樣裝置如果問世,一定會成為萬眾注目的焦點。可是你卻沒打算讓這個東西見光,這讓克利托覺得很不是滋味。尤其是他那時候正好陷入腸枯思竭的困境,可能還每天都在想著要怎樣才能挽回自己的天才名聲也說不定。因為越是被稱為天才,或是在經歷上一帆風順的人,往往也越不能接受挫折。他們會逃避現實,甚至用不擇手段的方式來證明自己還沒失敗。或許你已經先跟他說好,事成之後要用某種方式來報答他的幫助,但是他卻不想等那麼久,而且他也不知道你的報酬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價值。經過再三的評估與考量之後,利慾薰心的克利托終於決定背叛你,把你的東西當成自己的發明,大大方方地發表出來。雖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目的是打算做什麼,但這很顯然破壞了你原本的計畫,所以你才會氣得把他給殺了。」

艾克達講完之後,赫然發現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盯著他看。難道是他剛才的解說方式太過戲劇化,才會害大家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嗎?

「哇,你什麼時候對心理學這麼有研究了?連克利托在想什麼你都知道?」

克狼用佩服的語氣對艾克達說。

「啊?沒有啦,因為每次在發表報告的時候,我都覺得人家做的比我好。那時候我都會想著,如果人家做的報告變成我的該有多好……所以我想克利托的情況應該也差不多……

被克狼這麼一說,艾克達反而露出難為情的表情,兩隻手抓著褲子不停地搓來搓去。

「你剛才那樣看起來好像說書的喔,你怎麼連細節都那麼清楚啊?」

艾克薩也跟著說道。

「其實也沒有那麼清楚,我只是想試試看用小說裡的方式來做說明,這樣感覺好像比較有氣氛……不過我想實際情況大概也不會跟這差太遠……

艾克達覺得他的臉好像燒了起來,心裡暗罵自己沒事學人家耍什麼帥,耍完了以後才來覺得很不好意思,簡直跟傻瓜一樣。

「不錯,不錯,很有意思。」

總參謀輕輕拍著手,帶著些微讚許的表情對艾克達說:「姑且不論正確性為何,對於你這番生動又精采的解說,我個人是給予高度評價的。你也不用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我跟你哥哥都沒有把這當笑話來看待。不過很遺憾的是,你的推理終究就只是推測而已,而且完全說不通。」

說著,總參謀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即使你剛剛說的沒錯,那也只說明了我跟克利托之間有些私人恩怨。就算我退一步,承認是我殺了克利托,那也不表示另外兩個龍侍者也都是我殺的。他們和這項研究又沒有關係,我為什麼要殺害他們呢?」

不知道是由於總參謀的安撫還是挑釁之故,艾克達覺得自己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他重新收拾了一下情緒,對總參謀繼續說道:「我剛才說過,殺害克利托的動機,和其他兩個人的動機是完全不一樣的,沒有關係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在我說明這個動機之前,要先說明一下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也就是你在現場所遺留下來的暗號內容。」

「終於來了,那個暗號到底是什麼意思,又要怎麼樣才能解開呢?趕快告訴我們吧。」

克狼滿心期待的表示。

「這個暗號其實一點都不困難,之所以會解不開,是因為我們把它想得太複雜了。只要用最簡單的方法把它從頭到尾看過一遍,一下子就能解開了。你們看一下這裡。」

艾克達拿出抄有暗號的紙張,擺在茶几上對大家說:「所有的暗號都是由四個數字組成的,而第三個數字後面還加上了逗點。這個逗點打從一開始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它有可能是某種標示,但也有可能不是。起先我還無法確定,不過後來我就知道了──你們看,把所有的暗號全都排在一起之後仔細觀察,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逗點後面的數字剛好是一到八。先不管它代表了什麼,至少可以認定第四個數字和前三個數字的意義應該是不一樣的,而逗點的功能則是將它們區隔開來。

既然所有的暗號都是三個數字外加一個數字,那就不太可能是用文字或符號來代換,而是以數字去當做某樣東西的標示,像是某本書的第幾頁第幾個字。原先我還不知道該用什麼東西來進行對照,後來經過克也哥提醒,我才想到,既然它們是寫在留言的後面,那就是要把留言跟暗號拿去互相做比對。

也就是說,我們只要根據暗號的數字,把標點符號以外的第三百一十二、一百二十、四百三十五、一百零四、四百四十六、兩百五十二、第九還有第兩百二十七個字挑出來,就可以找出暗號的內文。不過這時候的內容還很混亂,所以還要再加上暗號的第四個數字──現在我們可以推斷出它是代表文字的排列順序了。把這些字按照逗號後面的數字來做排列,最後得到的答案就是這個。」

艾克達將他剛剛說的那些字都圈起來,寫在留白最多的那張紙條上。接著,他很快的把內容重新排列了一次,然後拿起寫好的答案給大家看。

「什……

克狼起先還用看好戲的表情來看著艾克達解謎,但是當他一看到暗號的內容之後,黝黑的臉龐立刻刷地一下變得慘白。艾克薩也驚訝的張大了嘴,錯愕到完全說不出話來。只有幾乎不識字的亞格還在狀況外,他看看紙條又看看克狼他們,完全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驚訝。

「這就是你在這棟旅館當中,引發這一切事件的真正動機。」

艾克達說完之後,將寫著答案的紙條靜靜地放到了總參謀面前。

在那張填滿文字的紙條最下方,記載著克狼他們作夢都不可能想得到的句子──我的名字是雷翼烈。

5

「這……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上面會有雷翼哥的名字?」

克狼從座位上站起來,支支吾吾了半天之後,好不容易才勉強擠出這句。

「克狼哥你冷靜一點,我現在才正要開始說明,你不要那麼激動。」

看克狼激動得連話都快要說不出來,艾克達連忙出聲安撫他。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克狼已經為這件事情花費了一輩子的心力,現在線索就出現在面前,叫他怎麼能沉得住氣呢。

「不,我沒有激動,我只是……唉,好吧好吧,你先繼續說你的吧。我要好好想一想,等我想到該說什麼之後,我再來問。」

克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接著噗通一聲坐回沙發上。

等到克狼坐下之後,艾克達才繼續說下去:「如同我們所看到的,這個暗號解出來之後是克狼哥的大哥的名字。被殺的兩人究竟對他做了些什麼,老實說我也不清楚,但是這卻讓你對他們產生了異常的憎恨。就我所知,雷翼烈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經神秘失蹤了。如果你的動機跟他有關的話,那就表示這兩個人很可能跟這個失蹤事件有關係。不,不只是他們兩個而已,還有其他好些人也牽扯在內,包括上一任的聖龍騎士團團長。」

「什麼?前一任的騎士團團長也包括在內?」

克狼難以置信地大叫出來。

艾克達點點頭:「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他被總參謀殺害的理由了。不僅如此,新聞上還說最近發生了好幾起類似的命案,我想那些也都是總參謀基於同樣的動機做的。」

「等等,等等,我有個問題想先弄清楚。」

艾克薩出聲問他:「你說這是總參謀的動機,可是你怎麼知道呢?就算他曉得雷翼的名字,光憑這句也不能代表什麼。說不定是他調查過克狼的背景,然後故意把這句話寫出來愚弄我們的,你怎麼確定這不是別的意思呢?」

「因為是總參謀自己說的。」

艾克達再度拿起那疊留言:「在這不到十篇的留言裡,曾經有好幾次提到過『無名龍騎士』這個詞。起初我只覺得這是為了讓內容看起來流暢才寫進去的,不過事後一想,我才發覺這其實是種暗示。克狼哥你不是曾經說過,你的大哥是聖龍騎士團的一員嗎?從暗號的答案來看,這上面寫的就是『無名龍騎士』的名字。換句話說,這個『無名龍騎士』指的就是你的大哥,也就是雷翼烈。而留言裡也清楚記載著,唯一能安撫復仇之龍的就是無名龍騎士。這樣一想,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很清楚了吧。」

「等一下,等一下……我以前也曾經找到過幾個可能跟雷翼哥有關的線索,結果後來才發現是誤會,你能確定這次沒有弄錯嗎?對了,這些留言不是用來當作比擬殺人的參考嗎?會不會只是碰巧組成這個句子而已?也許它還有別種解讀方式也說不定。」

克狼的聲音有些發抖,明顯可以看出他正在極力壓抑內心的激動。

「那就是這項設計的特別之處了,它既是比擬殺人的參考物,也是暗號的內文。一開始我也沒有想到這點,所以才沒有立刻解出來。至於這個暗號有沒有其他的解讀方式,我認為應該是沒有。因為這個暗號並不是用來隱藏秘密,而是為了傳遞訊息才寫的。如果怕我們解開而設置了一堆假答案,那又何必浪費力氣去設計暗號呢?反正他不說我們也不會知道,不如打從一開始就別寫了。」

艾克達往總參謀的方向看了一眼,總參謀仍舊是不發一語,只露出銳利的眼光盯著艾克達看,實在很難看得出他在想什麼。

艾克達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繼續對總參謀說著他的推理。

「你這套計畫的複雜程度實在是令人咋舌,就連你會採用比擬殺人的原因,也可以分為以下三種:第一個原因,當然就是用來掩飾昨天中午槍擊時所使用的詭計;第二個原因,則是為了利用留言的內容來傳達你想要告訴我們的訊息。不僅如此,你還精心設計了暗號附加在其中;至於第三個原因,則是為了讓你殺害他們的方法變得自然。」

「這又是什麼意思?」

艾克薩不解的問。

「如果仔細比對一下,就會發現那兩位龍侍者的死法是相當不尋常的。克利托只不過是脖子被劃一刀而已,他們兩個卻是先被凶手痛打一頓後才加以殺害,而且殺害他們的方法也幾乎可以說是凌虐致死了,不過當時我們卻不覺得奇怪。除了因為他們皆為龍侍者,我們猜想凶手是為防萬一才這麼做的以外,另一個原因則是我們單純地以為這是比擬殺人的緣故。如果是比擬殺人的話,不管使用什麼方式來進行殺人,也不會有誰覺得奇怪吧,但這正是你所設下的心理陷阱。也就是說,你並不是為了模仿留言的內容而使用殘酷的方式殺害他們,而是為了用殘酷的方式殺害他們,所以才進行比擬殺人,這就是比擬殺人所隱藏的真正意義。

好了,我已經遵守諾言,把所有的謎題都解開了,你也差不多該認輸了吧?還是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滿意,需要我補充說明的嗎?」

終於,總參謀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也逐漸放鬆下來。

「為什麼呢?」

總參謀並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只是用平淡的語氣問:「你原本不是已經認定懷斯特是凶手了嗎,為什麼還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呢?就算你發現名字跟暗號裡的玄機,頂多也只會認為我手上握有關於這件事情的情報而已。照理來說,最後還是會以『懷斯特是凶手』的結論來定案的吧?為什麼你會懷疑到我呢?」

聽到總參謀這麼問,艾克達頓時感覺輕鬆多了。經過這幾次的經驗,艾克達知道這就是凶手所發出的認罪聲明,同時也是即將自白的前兆。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如果真的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因為你一直在暗示我們的緣故吧。不管是名字、留言還是暗號,全都像是在說『我就是凶手』一樣。」

「你這種說法也太奇怪了吧?就算我想要暗示你們一些事情,跟我是不是凶手也沒有任何關係啊。不……在那之前,你難道都不懷疑這是用來誤導你們的訊息嗎?為什麼你不認為是我派懷斯特去解決他們,反而認為我是親自動手的呢?」

總參謀皺起眉頭。

「話是不錯,但……像你這麼聰明,又敢賭上性命以求加入野力的人,一定是什麼都願意犧牲的吧。你花費了那麼多心力,卻在報仇的時候不想親自動手,這樣不是太奇怪了嗎?」

「啊……也對……

總參謀緩緩地點著頭,好像總算弄清楚某些難以理解的事情似的。然後他按住額頭,發出一陣陣低沉又帶些自嘲的笑聲。

「唉……我當初還真是沒看錯人啊……如果不是像你一樣單純的人,絕對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不……從另一個方面來看,或許該說是果然如我所料吧……

總參謀一邊微微搖著頭,一邊對艾克達說:「你不是自己單獨過來,而是帶著其他人一起,應該也是有原因的吧?」

「嗯,當我解開暗號的時候,我才發現,即使我不知道這個名字指的是誰,也會拿它去問所有的人,到時候克狼哥就會告訴我答案,而且他一定會迫不及待的跑來找你;就算我在解開暗號之前就已經先得知這個名字,結果也不會有什麼差別,因為這是克狼哥最想知道的事情,我不可能不告訴他。也就是說,這個暗號本身就是誘使我們主動來找你的巧妙機關,你一直在等著我們。」

艾克達點點頭回答。

「所以你就順著我的意思,帶你哥哥他們一起過來,還可以順便說說你的推理?哼……真不知道該說你這小子是奸詐還是討人喜歡啊。」

「啊,還不至於到奸詐的程度吧。」

聽了總參謀的話,艾克達也嘿嘿傻笑著回應。

「先別講這些無關緊要的話了。為什麼?你為什麼會知道雷翼哥的名字?小達說你想找我們,到底想要做什麼?你到底知道什麼關於他的事情?你……你到底是誰?」

克狼焦急的問。

「這……實在有點難以解釋啊……

總參謀抱著雙臂,用帶些疲憊的聲音對艾克達說:「既然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想必你也應該猜到我的真實身分是什麼了?」

「啊……是啊,我想應該是吧,雖然我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

「什麼?什麼?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告訴我啊!」

克狼實在沒有心情再繼續跟他們打啞謎,氣急敗壞的大聲吼叫著。

「你不用急,該說的事情我都會說,你想知道的一定都有。因為這件事情又長又複雜,不按照順序來的話會搞不清楚的。」

總參謀用手抓抓頭髮,嘆了口氣:「我已經好久不記得說實話的感覺了,自從我加入野力之後,我就再也沒相信過任何人。即使我說的是真話,背後一定也有其目的。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也差不多是該開誠佈公的時候了。我看……就先從我是誰這個部份開始說起吧,這樣你就能明白一切了。不過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說明,不如先請你來幫我起個頭?你可以說說看,你是怎麼發現我的真實身分的嗎?」

總參謀把目光朝向艾克達,好像這問題是他該回答的一樣。

「呃……好吧。這個問題其實還蠻困難的,即使知道你在留言裡說的都是真的,我還是不明白你究竟跟雷翼烈有何關係。在克狼哥告訴我的故事裡,雷翼烈好像沒有任何親戚,朋友……似乎也只有大鳥哥和阿劍哥的大哥而已,而我很確定你絕對不可能是這兩者。既然如此,那你到底是誰?後來我終於想到了,地獄的復仇之龍……

如果照這名字去想的話,有一個人的確符合這些條件。那個人不但跟雷翼烈相當親近,而且也一定會願意為他做出任何事情。最重要的是,那個人應該已經死了才對……至少在過去的傳言裡,曾有人認為他死了……

「所以……你是說……

克狼神情恍惚的轉頭看向總參謀,接著像是看見幽靈般地瞪大雙眼。

「雖然這一切都很令人難以置信,不過全都是事實。」

在總參謀開口的那瞬間,艾克達彷彿看到了隱藏在那高傲面貌底下的激情與悲傷。

總參謀稍微停頓一下,接著緩緩道出他的真實身分:「我的名字是拉犽良,是雷翼烈在聖龍騎士團裡的教練、學長……以及戀人。」

6

「別開玩笑了!拉犽良是龍獸人,你是個人類,你怎麼可能會是他?難道你要告訴我,你死了投胎成人類,然後還擁有前世的記憶嗎?」

克狼歇斯底里的站起來大吼,但是從他渾身顫抖的反應來看,還是可以明白他並沒有像嘴巴上說的那麼不相信。

「不是,不過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已經變成人類的我,幾乎捨棄了過去的一切……除了憎恨跟記憶,再來就只剩下你……還有雷翼……

拉犽邊說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看著克狼,臉上充滿了無限的壓抑與悲慟。

「你……你真的是拉犽良嗎?」

克狼遲疑的望著拉犽,接著他突然迎上前,抓住拉犽激動地追問:「既然你沒有死,那雷翼哥一定也還活著了,對不對?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你一定知道他的下落對吧?」

「雷翼……他已經不在了……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經死了。」

拉犽深深地吸一口氣,顫抖的吐出這殘酷的話語。

聽到自己長久以來最擔憂的惡夢變成事實,克狼頓時震驚的無法言語。接著,克狼好像全身都失去力氣一樣,手慢慢從拉犽身上放了開來,身體也搖搖晃晃地幾乎摔倒在地。一旁的亞格連忙起身扶住他,讓他動作笨拙地重新坐回沙發上。

「如果你不是死了又重新投胎轉世的話,那你為什麼會從獸人變成人類?還有克狼哥的大哥呢?他又是怎麼死的?你們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拉犽剛才的那番話也同樣出乎了艾克達的預料,因為他原本跟克狼一樣,以為總參謀是拉犽的轉世,結果他卻說不是,幸好剛才沒說出口。

「我和雷翼是在八龍軍裡才第一次見面的。」

拉犽坐下來開始述說自己的故事,艾克達也在這時回到他的位置上。

「在我來到八龍之前,我是在北天騎士城附近一個小村落出生長大的孤兒。因為我小時候從沒讀過書,又沒有什麼一技之長,根本無法找到好的工作。即使想做花勞力的工作,收入也不夠我過活,於是我一氣之下索性開始當起流氓。在這段期間裡,我曾經進出過好幾次監獄,每次出獄就再繼續重操舊業,久而久之我也開始闖出名號,並且成立了自己的幫派。後來北天開始大力掃蕩各地幫派,我也成了全面通緝的重點人物。不僅如此,他們甚至羅織罪名,說我犯下運毒這類的嚴重罪行,企圖讓我無法再出來。幸好我的部下打聽到這些消息,讓我能夠及時逃亡。在他們的幫助下,我逃出了北天並且偷渡到八騎島。

當時我根本不知道到了八龍之後該怎麼打算,所幸我一直都很喜歡健身,還曾得過許多次健美比賽的冠軍,結果聖龍騎士團的人也因為這點而看上我。他們派人來找我,問我願不願意當騎士團的體能教練,我也一口答應下來。雖然過去在北天有前科的我應該無法進入騎士團,不過他們想出了一個解決方法,就是讓我以臨時教練的名義加入,然後薪水以及其他待遇都照原先該給的方式算。我也不在乎這麼多,只要這份工作足夠我養家餬口就行了。講定之後,他們幫我重新辦理入境以及移民的手續,我也就此進入騎士團。而在這之後不久,我就遇到雷翼了。」

拉犽說到這裡的時候稍微停了一下,克狼的注意力也在此時變得更加集中,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能夠知道雷翼烈的過去的機會。

「當我結束所有的訓練課程,開始正式擔任體能教練沒多久,我就注意到雷翼了。除了因為他全身都白白的,看起來十分顯眼,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他的體能程度實在很差,而且練習姿勢又很醜,想不注意到都很難。再來就沒什麼特別的了,我幫他進行訓練,順便在空檔期間和他聊聊天。結果發現雷翼他居然也是北天出生的,只是因為考不上北天騎士團,又很想當騎士,所以才跑到八龍來謀職。因為八龍一直都很缺人,所以入選的條件也比其他地方簡單許多,甚至還可能會因為能力卓越而受到特別待遇也說不定,不過當然,這個部份我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拉犽自顧自地笑了幾聲,然後又繼續說:「接下來的日子裡,我還是繼續幫他做訓練,然後也聊了更多的事情。我發現他的個性其實非常單純,心地也很善良內向,不過也因為這樣,使得他常常受到其他人欺負。當時我對於這種事情可是相當反感的,於是在那之後,只要是在我看得到的範圍內,我都會儘可能照顧他,保護他不被別人欺負。

就這樣,我們相處久了,感情也自然而然地越來越好。我這輩子沒什麼特別的野心,只想安安穩穩地成家立業,而他或許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可以讓我照顧一輩子的對象。這種想法每天都在我心裡逐漸高漲,終於到了某一天,我問他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他也點頭答應了我,我們就在那時認定彼此是自己的終身伴侶。

和我在一起以後,雷翼也變得比以往開心許多,以前休假的時候他都只能獨自躲在宿舍的房間裡,現在至少有我可以陪他。雖然我們一直都沒有正式結婚,不過還是生了一個小孩。我還記得,當醫護人員告訴我們,只要等幾個月就可以把小孩帶回家照顧的時候,真的是我覺得最幸福的時候了。因為我終於建立了自己的家庭,而且也第一次擁有自己真正的家人。」

「是……是我嗎?你們的小孩就是我嗎?」

克狼哽咽的問。

拉犽用盈滿淚水的眼睛看著克狼,然後點了點頭:「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當我發現我和你長得很像的時候,我就在想也許你和雷翼哥一樣是我的親生哥哥,我就知道我沒有弄錯……

克狼此時再也忍不住,崩潰的痛哭出聲。

「可是……可是哥……既然你沒有死,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我一直相信,你和雷翼哥一定都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如果你一直都還活著,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克狼衝到拉犽前面,哭著抓住他的衣服追問。

「因為……因為我已經死了啊……在你出生後不久,我就被騎士團的人活活害死了。」

拉犽緊緊抓住克狼的肩膀,強忍的淚水也在此時潰堤。拉犽用力吸一口氣,讓淚水稍微止住之後,才繼續往下說著:「那一天,我獨自在器材室裡清點器具,突然走進來好幾個團員,說我是北天派來收集以及販賣八龍機密資料的間諜,所以要逮捕我,對我進行詳細調查。但是我根本沒做那些事情,自然不願意跟他們走。於是我就和他們起了衝突,然後被他們壓制住帶到囚所裡。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詭異了,他們把我帶進囚所以後,既沒做筆錄也沒問我任何事情,就只是把我關起來而已。我在囚所裡還是不斷強調自己是無辜的,但是他們根本不理我,吵了一會兒後我覺得疲倦得不得了,只好先躺下來休息。

隔天當我醒來時,發現身體完全使不上力,而且全身都被綁著,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還被一條毯子蓋住,置身在客貨兩用軍車上的載貨空間裡。我努力抬頭往窗外看,發現車子正在朝奇怪的方向開去,外面的景色也越來越荒涼。過了不知多久,車子終於停了下來,接著後門被打開了,幾個我不認識的人類像看貨物一樣的上下打量我。從他們的談話裡,我終於明白原來我被他們帶到祭教的領地去了,而且他們為了怕我掙脫逃走,出發前還對我施打肌肉鬆弛劑。帶我來的團員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我被祭教的人拖下車帶走,然後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拉犽的情緒隨著故事發展而越加激動,眼裡也燃燒著旺盛的怒火與恨意。同時,克狼還可以清楚感受到拉犽死命地緊握住自己的肩膀,彷彿要將過去一切全部捏碎。

「天啊,哥……

克狼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雖然拉犽所說的內容跟克狼的推測相去不遠,但實際聽到本人親口證實的時候,還是會讓人感到相當震撼。

「接下來的情況,我想也不需要我多做說明了吧?被祭教抓去的獸人會遭到什麼下場,外界早有不少傳聞,就連當時不看報的我都能略知一二。而我也不得不承認,那些傳聞大致上都相當正確。因為祭教最喜歡用龍人來當活祭品,所以接連幾次的儀式上都少不了我。除此之外,我也經歷了各種不同的活體實驗,被抽取乙形生命體的次數更是多到不計其數。我不知道我當時大概撐了多久,因為有些時候我會痛到暈過去,有些時候則是因為藥物的作用而失去意識。況且我除了承受他們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之外,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再去想別的事情了。」

儘管拉犽述說這些事情的語調相當平順,內容也十分輕描淡寫,艾克達他們仍舊聽得膽戰心驚。即使沒有親眼看到那些景象,光是想像當時的畫面就足以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了。

「最後,我也和其他人一樣,在某次的儀式上撐不下去了。但是我很幸運,因為上天給了我第二次機會,讓我重新回到這個世界。而也就是因為得到了這個機會,才讓我得以窺見自己死亡的真相,以及在這真相背後所隱藏的醜陋事實!」

拉犽說著,眼中再度閃現出那銳利如刀的冰冷光芒。

7

「當我再度睜開眼睛時,覺得全身都輕飄飄的沒有力氣,而且好像籠罩在某種溫暖的空氣中。我稍微往旁邊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正躺在平坦的泥土地上,四周景物依舊荒涼,但又跟我之前待的祭教領地有些不太一樣。距離我旁邊幾步的地方站著一個不認識的龍人,他平舉雙手對著我,好像正在做某件事,又好像正在觀察我。

他看到我在看他後就放下雙手,走到我面前蹲下來對我說:『怎麼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看到我點頭之後,他又問我:『身體有沒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我覺得身上好像沒有地方會感到疼痛,所以搖了搖頭。但當我想要低頭查看自己的身體而移動手腳時,我身上突然開始出現一陣陣強烈的劇痛,好像全身都要炸裂開來一樣。這時他又再度舉起一隻手對著我,然後劇痛就開始慢慢穩定下來。等到我不再痛苦的時候,他才保持原來的姿勢慢慢靠近我,然後告訴我說:『你現在的身體還很不穩定,不過這算不上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因為你已經成功的復活了。只要能夠突破死亡的限制,剩下來的我都能解決,但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繼續這樣活下去,所以我想先問你,你願意跟著我嗎?』我當時並沒有考慮太多,只是想著如果真的能復活的話,我就可以回去找雷翼,所以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史貝斯坦恩,是個獨自研究古代魔法以及歷史的學者。他把我帶回他在炎城郊外的私人住宅,每天細心的幫我調整他施加在我身上的魔法力量。因為我的靈魂和肉體當時並沒有完全結合在一起,導致身體狀況相當不穩定。只要魔力稍微出現波動,我的靈魂就會開始脫離,而且身體也會立刻崩解。」

「所以是他用他的魔法讓你復活的?可是……可是這根本不可能啊。歷史上從來沒有誰成功的研發出復活術,更不用說是使用它了。現今的魔法技術連雜草都復活不了,他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復活的呢?」

克狼不可置信的表示。

「這……你就別問我了,因為我對魔法並沒有特別鑽研。不過我話要先說在前面,當初我能夠復活這一點,就連他自己都承認是個奇蹟。他那時也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念頭,把自己知道的魔法試著加諸在我身上。而且據他所說,過去他從來沒有成功把死去的生命再重新喚回來過。至於我為什麼會變成唯一的例外,只能說這是神送給我的特別恩賜了。」

拉犽搖搖頭說。

「可是,你怎麼知道你當時是真的死掉了呢?我是說,以前新聞不是也曾經報過有人從祭教裡逃回來嗎?會不會你其實沒死,只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逃出祭教,然後才被他救了呢?」

艾克達有些好奇的問。

「有滿滿一屋子的人都可以證明我已經死了,他們不但親眼看見我斷氣,而且還把我屍體上完整的部份切下來保存,剩下來的燒成灰丟到海裡,你覺得我有沒有死呢?」

「喔……對不起,我只是有點好奇,所以想說問問看……

聽到拉犽這麼回答,艾克達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很不恰當的問題,於是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來,像隻小貓一樣在椅子上縮成一團。

「沒關係,會問這種問題也是很正常的。我知道我生前沒做過什麼好事,不太可能上得了天堂。不過很可惜的是,我也沒辦法告訴你地獄長什麼樣子,因為我不記得了。如果真的有地獄的話,我想大概也和祭教裡的情況差不了多少吧。」

拉犽說這句話時完全不帶一點感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覺得沒關係。

「我不想知道地獄長怎麼樣啦,倒是接下來呢?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艾克達慌張的揮著雙手,趕緊把話題再拉回去。

「接下來,我就一直接受他的照顧,等待身體慢慢恢復,不過這段日子其實並不好過。剛開始的時候我連動都不能動,只能躺在床上靜靜休養。但是就算我躺著不動,我的身體還是會自動崩潰,就像顆不定時炸彈一樣,這種精神跟肉體上的折磨真的非常痛苦。每當我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雷翼,然後咬緊牙關繼續忍耐。若不是靠著這股想要見他的強烈思念,或許我早就撐不下去了吧。」

拉犽一邊感嘆的說著,一邊稍微撥弄了一下自己的杯子。克狼見狀立刻跳了起來,一把抓起茶壺說道:「來、來、哥,我來弄。你坐……繼續坐……

也許是因為見到拉犽讓克狼有些興奮過度,他在沖泡咖啡以及拿著茶壺回來時都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就連幫大家倒咖啡的時候,手也一直抖個不停。

拉犽拿起克狼親手倒給他的咖啡,用複雜的表情凝視著咖啡好一會兒。然後才微微仰頭喝了幾口,讓滾燙的飲料徐徐流過自己乾燥的喉嚨。

等到大家都放下杯子以後,拉犽才開始繼續接下去說:「雖然我在躺著的這段期間裡,一直很想衝回騎士團去看看雷翼,或是打通電話跟他說話,但我還是忍了下來。因為我不只是要和雷翼見個面或說幾句話而已,而是要像以往一樣過著正常的生活。況且從我死了到現在,已經超過二十年的時間了,如果看到失蹤二十年的我完好無缺的回去,雷翼一定也會比較高興吧。

幾個月以後,我的身體終於變得比較穩定了,即使稍微下床走動也沒有問題。這時,坦恩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學魔法。因為他聽了我的遭遇以後,認為我將來可能還會再遇到一些麻煩,所以希望我能學會一些基本的魔法,以備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用來自保。我很感激他對我這樣的百般照顧,而且又想到學了以後可以用來保護雷翼,所以我就決定做他的徒弟。雖然在這之前,我完全不懂魔法要怎麼用,但我還是十分用心的學習他教我的一切,而他也很有耐心的用我聽得懂的方式,從最基本開始教我。等我終於學會如何運用魔力之後,他就把魔法的奧秘告訴我,讓我開始學習各種失傳的古代魔法。」

「哇,失傳的古代魔法耶,這拜師學的東西還真有價值。」

艾克達興奮的搖著虎尾說道。

「是啊,但是我很快就知道自己做的是項正確的決定。就是因為我多了這個別人沒有的優勢,所以我才能夠找到雷翼……以及其他不該被我找到的事情……

拉犽再次露出了陰鬱的表情,接著一口把杯子裡剩下的咖啡全部喝光。

「等到我的身體完全復原時,我已經在坦恩身旁待了三年。在這段期間裡,我也仔細的想過自己接下來該走的路。可以肯定的是,不論我當初是為什麼會被當成間諜,又是為什麼會被帶到祭教,騎士團是絕對不能回去了。或許有些愚蠢的老實人會認為我應該要回去跟長官告狀什麼的,想辦法替自己平反,但是我可不敢有這種念頭。既然我以前遇過一次這種事情,以後當然也可能會再遇到第二次,而我一點都不想拿自己好不容易撿回來的這條命去賭。所以我當時就下定決心,除非是為了跟雷翼重逢而無法避免,否則我不會再和騎士團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瓜葛。

雷翼在騎士團的兩個不同營區裡各申請了一間宿舍,當我向坦恩道別之後,我先打了通電話到其中一個房間去。沒想到對方接起來之後,居然告訴我說那裡沒有雷翼烈這個人。我當時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電話號碼,但是詢問對方後又發現電話號碼跟房間都沒弄錯,難道雷翼搬家了嗎?我一邊疑惑的想著,一邊打電話到另一頭的宿舍去,結果得到的也是完全相同的答案。我那時候還在想說會不會是因為雷翼不想住在營區裡了,所以就把宿舍全部都退掉,但不論原因究竟為何,重點是我沒辦法聯絡到雷翼。事到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問騎士團裡的人,但是我又不記得騎士團的電話號碼是多少,而且我和雷翼都沒有其他認識的朋友,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親自走進騎士團去問了。

由於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被騎士團當成間諜來看待,所以在我踏進營區門口還有會客室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注意大門跟四周的衛哨有沒有做出不尋常的舉動,以便能隨時逃走。我隨便編了個名字,告訴他們說我是雷翼的親戚,請他們幫我打到雷翼的單位去聯絡一下。趁著衛哨聯絡時,我也在心裡盤算著等下要怎麼樣才能讓雷翼不會大叫出聲而露餡。

不料,衛哨掛上電話之後,居然說我報的單位裡面沒有雷翼烈這個人。當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請對方再幫我打一次電話。這次聯絡的是騎士團監獄,結果對方又回覆說那邊沒有這個人。這回我再也沉不住氣,一把將電話從衛哨手上搶過來,追問另一頭的人說沒有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意思?是雷翼轉到其他單位去了,還是他根本就已經不當龍騎士了?對方先是一陣遲疑,然後才說他也不清楚。還說他們從過去到現在的紀錄上都沒有看到雷翼的名字,所以我可能是搞錯單位了。

此時我才開始發覺情況有些不太對勁,雷翼至少二十年前都還在監獄當守衛,現在居然說沒有他存在過的紀錄,這實在太奇怪了。我心裡突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我想雷翼該不會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在我向坦恩學習魔法的時候,他就曾經對我表示過我的遭遇相當不尋常,很可能是受到了誰的陷害。現在雷翼突然消失不見,而且沒人知道他的下落,難道也是遇到同樣的情況嗎?

一想到這裡,我就一刻也等不下去了。離開營區大門後,我馬上運用自己學到的魔法來調查雷翼的下落。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遠距離觀察雷翼以前住過的宿舍的狀況,然後趁著屋主不在時偷偷潛進去,用魔法叫出房間裡的過去影像。

往日的景象一天一天的快速出現,最後我終於看到雷翼出現在房間裡了。他那時候好像正打算要出門,口中還自言自語的唸著一些奇怪的話。我靠到雷翼的影像旁邊,才知道他原來是在確認自己接下來的行程。我照著自己聽到的內容,得知雷翼最後要去的目的地,是一棟郊區道路旁的獨立平房。我火速前往那個地方,再次使用魔法叫出過往的影像,然後我就看到了雷翼,還有……

拉犽緊繃著臉,好一會兒後才咬著牙吐出了最後這句話:「還有他被人殺害的完整過程!」

8

雖然先前得知雷翼死亡的消息時,克狼就已經明白雷翼極有可能是遭人殺害。但是聽到拉犽親口說出這番話,還是讓他的內心有如刀割一般的痛苦,淚水也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艾克薩也難過得用手摀著自己的鳥喙,不過他還是強忍內心的悲慟,儘可能用平穩的語氣問:「為什麼呢?為什麼會有人想要殺害雷翼呢?他又不會去招惹別人,怎麼會……

「為什麼?哼哼……你問到重點了,就算他不去招惹別人,別人也會來招惹他,這就是現實啊,你懂嗎?」

拉犽嘲諷的對艾克薩笑了幾聲,接著繼續往下說道:「當時的時間是在八年前,而雷翼最後要去的那棟平房,是個離騎士團營區大門有一段距離的偏僻地區。他先確認四下無人後,走進那棟早已荒廢的無人平房,然後站在那裡不知道在等什麼人。

過沒多久,一個我不認識的虎獸人走進屋子。他往四周看了一下,然後問雷翼:『確定沒有被人跟蹤吧?』以及『有沒有照著我說的方法去做?』看到雷翼連點兩次頭之後,他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詢問雷翼那件事情查到什麼地方了。雷翼剛開始沒有回答,而是要求對方先告訴他對方知道的事情,但是對方堅持一定要雷翼先說出來才肯告訴他,所以雷翼也只好先說。

他們一來一往的交談了好一會兒後,我才明白他們在說的是關於我的事情。從對話內容聽起來,雷翼似乎正在調查我失蹤的真正原因。不過雷翼告訴對方說他其實什麼也沒查出來,只是聽說了幾個有關於我的謠言,但是跟他查證的結果不符,所以覺得很奇怪。對方聽完之後顯得相當不滿意,一直不停地追問雷翼是不是真的就只知道這些,還有沒有查出什麼其他線索。直到雷翼再三保證說自己知道的就這麼多之後,對方才失望的點頭接受。

不過當雷翼要求對方說出他所知的事情時,突然有兩個龍人闖了進來。其中一個我沒見過,另一個我倒是當下就認出來了,因為他是盧爾斯,也就是聖龍騎士團的團長。盧爾斯告訴雷翼說我是北天派來的間諜,而且雷翼和我很親近又同為北天出身,所以一定是同夥。雷翼嚇得連連否認,但是盧爾斯根本不相信他,只說要帶他回去接受調查。這時,一旁的虎獸人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難怪雷翼會到處打聽我的消息,原來是想知道騎士團調查到什麼程度了。

雷翼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替自己辯解,只能不斷重申自己是無辜的。他們要雷翼拿出證據來證明,說既然他不是我的同夥,那就說出我的下落。還告訴他說如果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就馬上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

「咦?這聽起來好像是電影裡面常演的那一種嘛。那些人其實一開始就是一夥的,他們事先套好招,然後就用一搭一唱的方式,想辦法從別人身上騙取情報。」

艾克達突然出聲打斷拉犽的話。

「是啊,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過雷翼雖然一下子就被他們給嚇壞了,但是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結果當然什麼也問不出來。」

拉犽的眼裡突然充滿狂氣,情緒也再次激動起來。

「看到這個方法問不出結果,他們也漸漸地失去耐心。最後盧爾斯搖了搖頭,把雷翼推倒在地上後開始毆打他,然後叫其他兩個人也一起來幫忙。他們不停地拷問雷翼,使盡各種手段凌虐他,想知道他對我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還有他把這件事情告訴過誰。雷翼受不了他們的刑求逼供,只能無助地哭喊著說他不知道,說他並沒有把我的事情告訴過任何人。但是不管雷翼再怎麼解釋,他們也完全無動於衷,更不肯相信雷翼所說的每一句否認之詞。」

拉犽說到這裡時已經淚流滿面,但他還是啞著嗓子,繼續述說接下來發生的事。

「當我看到雷翼被他們凌虐的慘狀時,我幾乎就要當場崩潰了。我好想把這些影像全部都跳過去,可是我還是忍著,一點一滴的繼續看著接下來的發展。因為比起看見雷翼受苦,我更害怕自己因為漏掉重要的關鍵而找不到雷翼。為了得知全部的真相,我也只能強迫自己把眼前的畫面全都牢記在心裡。

我看到他們像打沙包一樣對雷翼拳打腳踢,還把他的手腳都打斷,用火燒他的身體,將他的指甲一根一根挑起來後再折斷手指。不僅如此,他們還用電擊棒對他施以電刑,用針刺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甚至用刀插進他的肌肉裡前後移動,直到刀鋒在他的骨頭上摩擦出聲音為止……

「天啊……

克狼忍不住抱頭痛哭,他實在沒有辦法再繼續聽下去,也沒有辦法承受拉犽所述說的這些恐怖事實。亞格看見克狼那麼痛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只能笨拙的用手拍拍他。

「過了不知道多久,雷翼已經喊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了。他的眼淚、血水還有失禁的排泄物全都混在一起,沾在他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和臉上。聽到雷翼的哀號聲時,我也感覺自己好像受到了和他同樣的痛苦。但是只要能找回雷翼,再苦我都能忍下去。

最後,他們終於認定雷翼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任何事情,但也沒有因此而放過他。他們對於要怎麼處理雷翼的方式討論了一會兒,然後……然後……

拉犽大吸一口氣,用顫抖得幾乎難以辨識的聲音,哽咽的說:「然後他們走到屋子後面,用帶來的鏟子在地上挖了一個大洞,把雷翼活活埋下去!儘管雷翼完全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他們還是決定要殺了他……不管雷翼再怎麼哭叫,再怎麼求他們放過他,他們還是將沙土一鏟一鏟的往他身上蓋下去,直到……直到再也聽不到他發出來的聲音為止……

接下來一小段時間裡,房間裡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艾克薩搖搖頭,無聲地拭著眼淚,不敢相信這麼可怕的事情居然發生在自己的好友身上。艾克達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能一語不發地看著地面。原先他還一直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現在他卻寧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因為真相實在是太恐怖了。

拉犽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接著往下繼續說著:「他們殺害雷翼之後,就把帶來的東西全都收拾乾淨,將雷翼流下的血還有其他東西都用沙土掩蓋住。等到現場全都整理好,也沒有任何目擊者看到他們的犯案過程之後,他們就各自搭上自己的交通工具離開。」

「那兩個虎人和龍人……就是卡拉爾跟奎利安嗎?」

艾克達語帶遲疑的問。

「沒錯,既然他們用那種方式來對待雷翼,我就用同樣的方法來殺了他們,讓他們嘗到和雷翼相同的痛苦。」

拉犽帶著充滿憎恨的表情點點頭。

「怎麼會這樣?就算騎士團的人認為你是間諜,也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啊。只因為他們覺得雷翼可能也有問題,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就這樣直接把人殺掉,未免太過份了。」

艾克薩流著淚說。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也對,在不知情的人眼裡,或許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吧。如果今天不是因為我有本事可以看到過去的事情,我是絕對不可能會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的……

「什麼?難道這件事情還沒結束嗎?」

艾克達露出驚慌的表情,他無法想像後面還有更壞的事情還沒發生。

「不是結束,而是只進行到了一半。若不是因為當時有某些事情出了差錯,八龍老早就應該遭受到現世報了才對。」

拉犽在此時發出一聲冷笑,和他臉上的淚痕呈現強烈對比:「在我看完影像之後,立刻使用坦恩當初救我的魔法,想要把雷翼重新喚回來。但是沒有用……奇蹟並沒有再一次出現。當我領悟到雷翼的逝去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之後,我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靈魂一樣。如果雷翼在我醒來之前就已經不在世上了,那我又是為了什麼而復活的呢?不管我怎麼想,這個問題的答案都只有一個──復仇。我要殺了他們,讓那些傷害雷翼的人全部都付出代價!

但是在我報仇以前,我必須先從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情開始查起。我想,既然雷翼是受到我的牽連而死,那麼當初陷我入罪的人也就等於是害死雷翼的人。所以我當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弄清楚這整件事情的真相,把那些人一併揪出來。但是在我查清楚之後,我才明白我和雷翼所遇到的這些事情,是由於某些人的自私自利再加上無窮盡的惡意,所以才導致的後果。」

9

「你說……某些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哥,你到底查出了什麼?你說的人又是誰?還有你剛才說事情只進行到一半就出了差錯,到底是什麼意思?」

聽到拉犽的聲明後,克狼立刻抬起頭,滿臉淚痕的向他追問道。

「好了好了,不要那麼激動。你看你,都哭成這個樣子了,坐下來慢慢聽他說吧。」

艾克薩抹去自己臉上的眼淚,也幫克狼稍微擦了一下。艾克達見狀立刻從自己的椅子上跳起來,跑去拿了幾張衛生紙來遞給艾克薩,艾克薩抽了一張後又分給了其他人。

現在的時間已經超過半夜三點了,不過大家全都精神奕奕的,完全不想要休息。艾克達覺得這和他昨天單獨來找拉犽的情況差不多,只不過現在是全家人一起坐在這裡,全神貫注地傾聽拉犽說話。

拉犽從艾克薩手上接過衛生紙,胡亂在臉上擦拭一下之後便丟在桌上,然後接下去說剛才的故事:「調查這件事情比想像中還要困難,因為我不知道當初把我帶到祭教的人是誰,也不怎麼記得他們的長相。即使想要找出過去的影像,我也不知道祭教的路要怎麼去,而且我也不可能潛進囚所裡,那樣實在太危險了。我花了很大的心血,總算找出了當時的那兩個人。我天天觀察他們在騎士團裡的動向,等到其中一人休假外出時,我就把他綁架到沒人的地方,然後向他逼問當時的情報。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傢伙居然還記得我到底是誰。一看到我出現在他的面前,立刻嚇得兩腿發軟,接著還沒等我開口,就什麼事情都說出來了。可惜他只知道指使他的人是誰,卻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想當時帶我去囚所的人一定也和他一樣,只是聽上頭的命令行事而已。即使我把他們全都抓來逼問,也不可能問得出什麼重點。

不過我那時也不算是完全沒有收穫,我問出了前往祭教的詳細路徑,也從他的口中得知八龍最近會打仗,而且騎士團裡絕大多數的人都會上戰場。所以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潛進去,把當時害死我的傢伙找出來。

確定他將情報全說出來之後,我就把他從囚禁處放走。然後趁他逃到路口的時候,用魔法從遠距離推他一把,讓他的死看起來像是闖紅燈才發生的交通意外。

接下來,我一邊搜集情報,一邊以不著痕跡的方式把相關人等全都殺光。祭教的情報收集起來比騎士團的還要容易許多,因為他們明明親眼看見我死了,也已經把我的屍體處理掉了,可是我現在卻又活生生的站在他們面前。我利用這點,謊稱是祭神讓我復活回來調查這件事,而且我還收到祂的旨意,要把當時的成員全都帶去獻祭給祂。即使是原先口風很緊的人,一聽到我這麼說之後也會馬上轉變態度。不僅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了我,還會很高興的慷慨赴死。

我用這種方式一路探聽上去,最後終於從某個知情的祭司口中問出事情的始末。原來祭教和騎士團的高層人員私底下達成了協議,只要騎士團願意把一個龍騎士送給他們當祭品,祭教以後就再也不會對騎士團進行恐怖攻擊。從此兩邊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所以騎士團跟祭教之間真的有停戰協定,跟克狼哥猜的一樣。」

艾克達叫了出來。

「是嗎?這你查出來了啊。那,接下來你們也應該明白了吧,騎士團裡選出來的祭品對象就是我。他們當初之所以會把我送到祭教去,就是為了要完成這項交易。」

拉犽朝克狼的方向看了一眼,態度顯得有些意外。

「他們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還特地用一些手段來掩飾我的行蹤。方法很簡單,就是放出一大堆的假情報來混淆視聽。他們對於知道以及看到我被押走的人都說我是犯了罪,而且還要被處死。但是在審判紀錄還有監獄的關押紀錄上卻什麼也不寫,讓人無法查證是否真有這回事,然後再放出我已經辭職不做的消息。由於我本來就是以臨時教練的名義進來的,而且八龍的軍職每過幾年就要續簽一次,所以這種說法也有很大的說服力。更重要的是,我和雷翼一樣,跟大多數團員都沒什麼往來,因此他們對於我真正的行蹤也不怎麼關心。對大多數的人來說,這只不過是換一個體能教練而已,雖然這個教練職好像從此再也沒補過就是了。

此外,他們也在通緝名單上加了我的名字,除了可以讓我犯罪的說法變得更加真實,另一個用途是萬一我從祭教逃了出來,也可以用這個名義,再把我光明正大的抓回去,而且還可以封我的口。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通緝犯說的話,尤其是宣稱自己無罪的話。」

「是這樣啊,難怪大家的說法都不一樣,而且怎麼查也查不出來,原來全都是假的。」

克狼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總算明白這長久以來困擾他的謎題答案是什麼了。

「還不只是我而已,他們殺害雷翼的時候也做了相同的處置。他們聽說雷翼在打聽我的事情之後,就騙雷翼說知道有關於我的情報,接著以保守秘密為由,叫雷翼先去告訴監獄的人說他要去騎士團辦事,然後再到騎士團去散佈說自己要到監獄那邊辦事,最後獨自去那間空屋。這樣就算有人想調查雷翼的行蹤,也會搞不清楚雷翼到底是要從哪裡去哪裡,更不會知道雷翼是從什麼地方失蹤,失蹤前又是待在什麼地方了。

為了混淆雷翼真正遇害的時間,他們還主動散佈消息說雷翼是和我一起被祭教殺害的,好讓人誤以為雷翼的失蹤跟我有關聯。同時也在檔案室的資料裡動了一點手腳,故意塞一張破紙條進去,假裝是有人想處理掉檔案時不小心留下來的。至於上面寫的內容當然也完全是假的,他們把我和雷翼的名字寫在一起,這樣就能增加謠言的可信度。然後將我們的處境顛倒過來,好讓調查文件的人因為資訊不合而混亂,也使得我們的事情變得更加難以查證。」

「雷翼哥……

一聽到雷翼的名字,克狼又再度熱淚盈眶。

「怪不得,我就一直在想這個資料處理得也未免太不確實了一點,而且留下來的部分還那麼剛好就是克狼哥想要看的東西,原來都是騙人的啊。」

艾克達說完後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好像也在哪裡聽過類似的話。

「這些都只不過是他們用來保護自己的一些小手段而已,沒什麼特別的地方。真正讓我感到錯愕的,是那名祭司後來告訴我的另一個事實:當聖龍騎士團跟祭教談妥交易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決定要把我當成犧牲品送出去了。而我所謂的那個『時候』,是在我還沒有成為騎士團的體能教練,甚至是在我來到八龍之前,就已經先決定好的了。」

「什麼?」

所有人一起驚訝地大叫。

「我剛剛也說過,騎士團最怕的就是自己做的壞事被人發現。先不提要如何掩飾,光是不能讓被害者的家屬和朋友發現就已經是一大難題了。即使團裡可能會有雷翼這種既沒朋友又沒親戚的人,他們也不可能一一調查到底誰是誰不是,而且這種調查也很難不被注意到。所以他們就想了一個辦法──只要從外面找一個大家都不認識的人進來送死就行了,而且這個人最好不要是出生在八龍的人,這樣就可以確保他不會有其他的親戚來多管閒事。」

拉犽的語氣像是在說明自己的計畫一樣。

「這麼說來,碰巧從北天偷渡到八龍來的你,就是最符合一切條件的人了。他們看準你在北天出生又沒有親戚,即使某天突然失蹤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所以就順水推舟地把你召進騎士團裡。而且又因為你以前得過健美比賽的冠軍,也就是屬於學有專精的人,所以能夠順利辦理八龍的移民手續,也能在不被懷疑的情況下成為體能教練,這可真是剛剛好啊。」

克狼皺著眉頭說。

「當然剛剛好,就是因為我有這些經歷,所以他們才會找上我。我會有這些經歷是碰巧的沒錯,不過來到八龍的這件事情卻不是偶然。」

拉犽的表情再次嚴肅起來:「儘管騎士團已經想好該找什麼樣的人來當替死鬼,但是這種人卻是可遇不可求。所幸他們聽說有某個地下組織可以完成客戶的任何要求,便委託他們來幫忙尋找合適的對象。那個組織也很盡責,接受他們的委託之後,發現我很符合聖龍騎士團的需求,因此設下陷阱,把我從北天一路誘導到八龍來。

他們事先安排好一艘能夠偷渡到八龍的船,然後利用各種管道,有意無意的透漏給我的部下知道。接著他們再偽裝成北天治安隊的模樣,到處放出消息說我犯下一輩子也走不出監獄的重罪,所以現在要開始全面圍捕我。我的部下聽到之後信以為真,立刻叫我趕快逃走,還很忠心的利用之前得來的消息,勸我先躲到八龍去避避風頭。等我到達八龍之後,騎士團就親自出馬把我接收過去,這樣整個過程就全都完成了,看起來像是巧合一樣。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過去有些事情確實發生得不太自然。像是我才剛偷渡上岸,騎士團的人居然就能夠馬上找到我,並且還剛好要徵一個體能教練;還有我被迫離開北天的這件事情也很怪,我只不過是個小幫派的老大而已,根本沒必要特別對我進行通緝……原本我還以為只是自己倒楣而已,但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這些事情全都是有關聯性的。」

「居然還找外包的人來,這會不會太扯了?咦,不對,就是因為不想被別人發現,所以才應該要用外包的。這樣的話,應該要說是太奸詐了才對。」

艾克達若有所思的表示。

「是嗎……居然連這件事情都是騎士團主導的啊……

才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而已,就聽到了這麼多前所未聞的事情,克狼覺得似乎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能再讓他感到訝異了。

「你不需要難過得太早,雖然騎士團為了讓交易完成而花了那麼多功夫,但是維持的時間卻沒多長。在我死後還不到一年,騎士團和祭教互不侵犯的約定就立刻被破壞了,所有的努力也全都化為了泡影。」

拉犽臉上出現諷刺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艾克達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模樣。

「包括當事者在內,騎士團所知道的部份就只有這麼多了。對他們而言,這次的交易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失。除了僱用地下組織所花掉的錢以外(我的命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價值),最大的問題就只是他們從此必須要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不過呢,如同我被誘導到八龍來一樣,這場交易的背後其實也是有內幕的,而且還有一個『幕後黑手』在進行策劃跟操作。

那位祭司告訴我,祭教當初會主動和騎士團提出停戰協定,就是這個幕後黑手建議的。他教導祭教該怎麼樣和騎士團進行交涉,該怎麼樣在合約裡留下漏洞。因為騎士團根本不可能公開允許祭教舉行儀式,所以祭教可以用這個當作藉口,聲稱是騎士團違約在先……雖然騎士團一直很擔心事情會東窗事發,不過他們的一舉一動老早就被幕後黑手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個幕後黑手是誰?」

艾克薩問。

「就是和祭教同樣仇視獸人,而且你們都很熟悉的國家──野力。野力當初告訴祭教,只要照著他們的方法做,就有辦法從騎士團那裡騙到好處,還可以讓他們很難堪。雖然祭教一開始還有些顧忌,不過對於這個提議倒是很有興趣,而且野力派去的協調員很會說話,所以他們就決定合作了。

當時的計畫其實還有最後一小段沒有進行,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讓野力取消了這部份的計畫。不過祭教也不是很在乎,反正好處已經到手了,剩下的沒有也無所謂。

我循著這條線索,繼續往野力的方向追查下去,最後終於找出策劃這整件事情的人,也成功的問出了整個計畫的真正內容。

祭教從遠古時期就一直和聖龍騎士團互相敵對,但是卻沒有被八龍消滅掉,這是因為八龍擔心萬一有其他國家在他們討伐祭教的時候趁機進攻,那麼八龍就有危險了。而野力也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察覺到八龍有此一弱點,於是就以這個罩門為開端,擬定出摧毀八龍的計畫。

野力的計畫是先去拉攏祭教,由祭教主動提出要和騎士團進行交易的要求。因為騎士團一直很想一勞永逸地解決掉祭教的問題,所以即使是無理的要求,也不太可能會馬上拒絕。等到交易完成後,祭教就故意進行大型儀式並被聖龍騎士團抓到,然後以此藉口辯稱是聖龍騎士團毀約在先,所以祭教沒有必要停止活動。這麼一來,互不侵犯的約定就等於是取消了。然後野力也會運用各種管道,把這次交易的事情公開出來,並且讓龍王很自然的得知這一切,這樣八龍在國際間就會顏面掃地,而且聖龍騎士團也難辭其咎,說不定還會害聖龍騎士團的團長以及多位幹部被判處極刑。

祭教因為急著想陷害八龍,而且又聽說有好處可以拿,因此對野力的指示言聽計從。可惜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在於,如果野力真的按照計畫完成最後一個步驟,就會逼迫龍王決定盡全力圍剿祭教。當雙方發動全面戰爭時,野力就可以趁這個機會攻打八龍,整個計畫就完成了,這也是早期的八龍王最擔心的那種情況。

但是野力也預料到騎士團一定不會想犧牲自己人,而且團員們彼此之間的關係都很好(基本上來說),要是有誰某天突然失蹤,也難保不被其他人懷疑。為了避免騎士團因此而打退堂鼓,所以他們又設計了另一個陷阱,也就是編造出一個能夠幫人完成任何要求的地下組織,然後刻意讓騎士團知道這個組織的存在。騎士團作夢也想不到這個組織其實是野力偽裝的,毫無戒心地找上門來,要他們幫忙找人進騎士團裡。就這樣,野力一邊幫騎士團完成委託,一邊把爆料用的證據全部收集起來。

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負責擔任執行者的協調員也已經做好爆料的準備。可惜他還沒開始執行最終作戰,就因為其他事情被野力王處死了,而且又沒有後繼者可以跟他交接,結果這項計畫因此而被迫中止,騎士團也逃過一劫。」

聽完拉犽一口氣說出的真相之後,克狼喃喃的說:「所以我一直覺得這整件事情怪怪的,卻又什麼都查不出來……

「你當然不可能查得出來,這可是橫跨三個國家的龐大計畫,連當事者自己都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外人又怎麼可能明白其中的奧妙呢?」

拉犽輕嘆口氣,再次露出嘲諷的表情說:「獸城從遠古時期就一直認為八龍只不過是個小國而已,從某方面來看,這種說法其實一點都沒錯。八龍偷偷摸摸的做了這麼多見不得光的事,卻沒有發現自己只是照著別人事先鋪好的路走。連踏進別人的陷阱裡了都不知道,還沾沾自喜的認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說穿了,八龍只不過是這龐大計畫中的一顆棋子而已,而且還是個會把自己送上絕路的棋子。

最可笑的是,八龍在事發之後還拼了命的想掩飾自己幹過的壞事,卻不知道他們越是隱瞞真相,就越不可能看出這項計畫背後的真正目的。到目前為止,除了當初參與這項計畫的少數幹部以外,沒有人知道野力曾和這個事件有關,更多的人則是完全不知道有這個事件的存在。不過他們不知道也好,要不然就會像雷翼一樣,成為一個永遠不曾存在過的消失者。」

「這就是你所謂的『自私自利』還有『惡意』吧?雖然我很想幫八龍說些好話,不過聽到你所說的這些事情之後,就連我都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駁了。」

艾克薩搖搖頭,對於這個不堪回首的事件真相感到唏噓不已。

10

拉犽說到一個段落之後,突然閉上眼睛,好像在思考什麼事情似地緊蹙著眉頭。

艾克達之前就已經見過拉犽這個動作好幾次了,但他總是不好意思開口問,既然現在已經知道拉犽其實是自家人,艾克達也不再避諱了,他直接問道:「請問,你一直『這樣』是在做什麼?」

「沒什麼,不用在意。」

儘管拉犽的語氣相當平穩,但是艾克達卻看到他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了,這叫他怎麼能不在意?

「你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艾克薩也跟著問。

「不舒服?不不不,從我復活的那一天起,沒有一天過得比今天晚上更好了。況且,和失去雷翼的痛楚相比,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會讓我感到不舒服呢?」

拉犽哈哈大笑了幾聲,對艾克達他們的關心全都充耳不聞。

「總而言之,當時的情形差不多就是這樣了。當時策劃出這一切的人,就是野力王當時的總參謀。我問出了執行者以及偽裝成地下組織的那些人的名字,也重新確認了與這場交易有所關聯的祭教、騎士團和野力的幹部名單。

但是在我確認完所有人的名字之後,我突然發覺自己弄錯了。一直以來,我都認為這只不過是某些人所做出的個人行為而已,但是它並不是。因為這些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國家,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採取行動。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所屬的地方互相對立,今天就絕對不會發生這些事情。換言之,這些人所效忠的對象,才是引發這個事件的罪魁禍首。

想到這裡,我終於明白自己該做的事情是什麼了。如果我真的想要報仇,那就不能只是單純地把這些人殺掉。因為這並不是個人對個人的犯罪行為,而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如果我想讓這場復仇變得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那我就一定要在這場智力戰爭中勝出,把八龍、野力和祭教全部打敗!」

拉犽的表情突然充滿了狂氣,看起來比先前的模樣還要更加猙獰。

「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的實力還不夠,以我當時的程度,不要說是顛覆國家,就連想要殺掉所有人都成問題,所以從那一天起,我就努力鍛鍊自己的能力。接著,我開始研究如何殺掉那些人的方法,並且用這些方法來擬定我的復仇計畫。」

「我和克狼哥在跟你說過話之後,一直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看電視一樣,當時我並沒有發現那其中的涵義。等我注意到名字的事情時,我才明白,那種感覺的意思就是…………一直都在演戲對吧?那看來做作的說話方式,還有恭謙浮誇的舉止態度,全都是你刻意演出來的,對不對?」

艾克達問。

拉犽點點頭對他說:「騎士團裡有很多人都認識我,如果使用我原來的面貌去辦事,肯定會引起相當大的問題,也會打草驚蛇。再說,野力裡的獸人地位非常低,如果我想投靠野力,那就絕對不能以獸人的身分去加入他們,所以我無論如何都得放棄原來的身分,而且外表看起來最好還要像個人類。

我回到炎城去找坦恩,請他幫我想個辦法。經過一番研究之後,我決定使用被視為禁忌的生物融合術,將人類的細胞和我的細胞融合在一起,然後再用多次融合的方式來進行轉化。簡單的說,就像是將大量的果汁倒進水裡一樣,只要果汁的份量夠多,原本身為主體的水就會反過來被果汁取代,而變成果汁的一部份。

實驗結果比我想的還要成功,因為我的DNA幾乎都變成了人類的DNA,所以外表和身體構造也變得跟人類一樣。

除了長相以外,我也從頭到尾地徹底改變了自己。我原本的說話方式、行為舉止還有從前的個性全都不再復存,而成為另一個全新的我。我不再是那個衝動、熱愛鍛鍊身體、講話粗鄙的龍人拉犽良,而是一個冷靜、瘦弱、凡事都用頭腦思考、說話恭敬有禮的人類。

我花了數百年的時間去閱讀所有書籍,研究所有我該知道的一切知識與技能,尤其是心理學、肢體語言和行為分析,更專門研究過從外觀的細微動作來辨別內心想法的心理技巧。我不要讓我的計畫因為任何無法掌握的可能因素而失敗,因此,我必須確保自己不被任何人欺騙。而我如果想達到這個目標,首當之務就是必須得到看透別人心思的能力。

經過這些年的努力,我終於能夠一眼看出別人是不是在說謊,甚至可以知道對方的心理變化和想法。雖然還不算是百分之百完全解讀,但也達到了我所需要的程度。等我在其他方面的能力也都完全達到目標後,我就將自己變化成人類,然後跑到野力去,向野力王毛遂自薦而成為總參謀。」

「你在幾百年內就達到了迪可的程度?可……可是哥,你不是連書都沒有讀過,字也不認識幾個嗎?」

克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問。

「是啊,剛開始的時候我連書都沒辦法看,的確是相當難熬,但我靠著堅持和信念,總算是通過了那個階段。等我學會了閱讀之後,只要一有時間我就會待在圖書館裡,一本又一本的翻遍所有書籍,還有全世界最新的研究論文及報告。不過我不是只會讀死書而已,我也會用各種方式去驗證自己所學習到的新知識。如果搞了半天,卻發現自己學到的東西根本就是錯誤的,那就太悲慘了。」

聽完了這番話,艾克達彷彿看見了隱藏在這個男人的背後,那股對於復仇的強烈執著。即使艾克達現在已經成為國聯的參軍,也和迪亞克差了很大一段差距。而拉犽良這個原先連字都不識幾個的人,居然能在短短的數百年間追趕上擁有「天才」美名的迪亞克,這到底需要多大的努力和堅持才能辦得到啊?

「不好意思,雖然我知道這個問題有點失禮,可是我有點不太明白。就我所知,過去那幾次事件都沒有造成什麼重大傷亡。雖然是死了一些人沒錯,但是你並沒有殺掉八龍的龍者,也沒有炸掉八龍城,甚至到了現在,龍王也都還活得好好的。照這樣看來,你的計畫根本就沒有成功過,它是失敗的啊。」

艾克薩不解的問。

「在你們看來或許是如此吧,不過對我來說,那並不是失敗,而是通往成功的過程。」

即使艾克薩提出了一針見血的事實,拉犽仍然胸有成竹地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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