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相

1

迪亞克和克也回到辦公室，他們先把燈打開，再把買來的東西放到桌上。

克也把買來的便當打開，迪亞克也搬了張椅子和克也面對面坐著，然後拿起筷子享用自己的那一份晚餐。

「現在可以說了嗎？」

克也問。

他們從小吃店回到主城的途中，克也不時的偷瞄迪亞克。對於迪亞克堅持回到參軍才講解的原因，他怎麼也想不透。即使他問迪亞克為何不直接去治安隊告訴非尼爾，迪亞克也只搖搖頭表示不願意，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等一下，讓我想想要從哪開始說起。」

迪亞克夾起一顆滷蛋放進嘴裡，慢條斯理的嚼著。

等到迪亞克將滷蛋嚥下去後，他才開始對克也說明：「在我說出凶手是誰之前，要先知道一件事情，就是這個事件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看來的那麼單純，而是由雙重架構所組成的。」

「雙重架構？」

「是的，不過我們還是先來討論一下密室詭計吧，所有的開端也都是由這裡出現的。」

迪亞克又夾起一塊肉放入口中，咬著肉塊繼續說道：「首先是凶手不留痕跡進來的方法，如果我們一直想著凶手如何在不刷卡的情況下進入這棟大樓，那就完全錯了。因為凶手並不是想辦法進入大樓，而是打從一開始就待在大樓裡沒有離開。這棟大樓可以躲藏的地方還蠻多的，凶手先在某個地方躲起來，當其他人全部下班後，門也會跟著自動上鎖，密室就自然產生了。

至於出去的做法也是很簡單，不過卻需要一點運氣。你還記得安特魯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吧？凶手之所以特地把安特魯的屍體搬到大門口，除了讓守衛早點發現之外，也同時是讓自己能離開大樓所做的準備工作。守衛不是說過嗎，他一看到屍體就立刻跑去叫其他人過來，而這正是凶手的目的，因為他要利用守衛跑掉的空檔離開大樓，也就等於是讓守衛替他開門了。不過光是把守衛趕走，在時間上還是不夠充裕，所以凶手讓安特魯的屍體靠在門後面，只要門一開，屍體就會自動擋在門中央並觸動感應器，如此一來門就不會關起來，凶手也能夠從容的離開現場了。」

「原來這麼簡單。」

克也津津有味的聽著迪亞克分析，接著他想到一個疑問：「可是非尼爾不是說安特魯在七點鐘就已經離開了嗎？就算凶手能夠用這種方式留在大樓，安特魯也已經不在了啊，他是怎麼把已經離開的安特魯帶回大樓裡的呢？」

「那也是同樣的道理，安特魯和凶手一樣，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這棟大樓。」

「沒離開過？可是大門進出的記錄上明明有……」

「正是因為那個記錄，才會把我們的思考方向引到錯誤的地方。」

迪亞克揮舞著筷子說道：「電腦雖然能夠把每張卡片資料都記錄下來，但是它只是記錄卡片刷過沒，並不是記錄誰通過大門。只要將卡片刷過辨識機後不要走出去，就能夠製造出已經離開的假象，即使事後去查記錄也看不出破綻。由於安特魯的屍體被移動過，再加上電腦裡有他離開大樓的記錄，所以我們都以為凶手是在外面殺害安特魯後才把他搬進來。」

「太厲害了。」

克也忍不住讚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解開這個謎，這樣你的嫌疑就解除了。」

「還沒有，接下來才是重點。」

迪亞克揮揮手要興奮的克也安靜下來。

「喔對，那凶手到底是誰啊？果然還是艾爾吧？」

「我們先從已知線索來看看。」

迪亞克說：「平常我都是待在實驗室裡，只有昨天才突然想要留下來，所以這次的事件很顯然是臨時起意的，而且凶手就是在場聽到我們談話的人。除了我們以外，聽到的就只有艾爾和安特魯。安特魯已經死了，只剩下艾爾，再加上艾爾還拿著安特魯的辨識卡，所以他可說是唯一的嫌犯。艾爾向來就和我不合，照這個情勢推理下去，如果艾爾他是為了除掉我才故意設計這種只有我有嫌疑的案件，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是這裡又出現了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這個詭計打從一開始就不需要用到安特魯的辨識卡。」

2

「什麼？等……等一下，你剛剛不是才說過凶手是用辨識卡製造安特魯離去的假象，如果不用辨識卡的話要怎麼做？」

看到克也目瞪口呆的模樣，迪亞克先停下來吃幾口飯，等克也稍微從這個震撼裡恢復後他才繼續說道：「凶手當時怎麼做的我們先不談，這個地方的問題在於凶手製造安特魯離去的假象本身就是一個沒必要的舉動。你想想，如果安特魯已經離開了，那他憑空出現在這棟大樓不是很奇怪嗎？就算凶手想讓治安隊以為我想用非尼爾認為的那種『兩人同行』的方法來脫罪，那也太麻煩了一點，而且他會不會想到也是個問題。與其這樣，倒不如一開始就直接殺掉安特魯，看起來還比較自然。」

「這麼說也是。」

克也一邊點頭一邊把蘿蔔乾送到嘴邊。

「因為製造安特魯離開的假象對於陷害我並沒有任何好處，所以這應該不是凶手所做，而是另一個第三者所製造出來的。以誰能夠在這件事上得到好處這點來看，唯一可能會使用這個手法的只有一個人，就是被殺的安特魯自己。」

「安特魯自己做的？為什麼他要這樣做？」

「我想可能是因為安特魯想要做某些不欲人知的事情，他為了讓自己能和那件事撇清關係，就使用這個手法來替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結果他卻在不久之後就被凶手殺了，才會形成這種被害者有出沒進的奇怪現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艾爾應該也和這個事件有關，這也解釋了他為何會有安特魯的辨識卡，因為他們兩個是共犯。參軍的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電子鎖卻要到九點才會解除，雖然使用我說的那個方法可以讓安特魯弄到離開記錄，但他卻無法走到大樓外面去刷上班的那一次卡。所以他把卡片交給艾爾，讓艾爾在上班時一次刷兩人份的卡，就可以幫安特魯證明他和其他人一樣正常上下班。」

說到這裡，迪亞克想到艾爾之前對他說過他確定自己是凶手，就是因為他們知道昨天晚上辦公室只有迪亞克一個人在，想要趁這個機會作某些事情，結果安特魯卻被殺了，他才會認定自己就是殺害安特魯的凶手。

「我懂了，那麼凶手就是知道安特魯要使用這個詭計，所以就趁著這個機會殺害他，然後再把嫌疑推到你身上，這就是你所謂的雙重結構對吧。」

「沒錯。安特魯消失的那一小時，其實是躲在這棟大樓裡面，他是後來才被殺害的。」

「這麼說來凶手應該還是艾爾嘍？因為只有他才可能利用這點殺害安特魯。」

「不，如果艾爾是凶手，那麼就無法解釋他在安特魯死亡時的不在場證明，所以我不得不往另一個方向去假設，也就是艾爾並不是殺害安特魯的凶手。」

「他不是凶手？可是他已經是唯一的嫌犯了啊，如果不是他還會有誰呢？」

克也不解的問。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再更進一步去想，既然他都已經準備好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了，為什麼還要殺害安特魯後再嫁禍給我呢？同樣都是殺人，與其把嫌疑推給我，直接把我殺掉不是更簡單嗎？還有就是他剛才在小吃店所說的，他對於這個案件的看法是『為什麼安特魯死了我沒死』，這就代表他認為我死了比安特魯死了更好，所以就心理上來看，他是不會為了將罪名嫁禍給我而犧牲安特魯的。」

迪亞克的便當此時已經全部吃光了，他打開湯碗的蓋子準備喝附贈的湯。

「我不懂，為什麼你不認為他是用某種詭計製造不在場證明，反而覺得凶手不是他呢？雖然你說他的舉動不自然，可是說不定他就是想嫁禍給你所以才會這麼做的，也許他根本沒想到你說的這些。至於他剛才在店裡說的話，也可能是他想洗清嫌疑或讓你生氣才會那麼說。」

克也皺起眉頭，像個解不開困難習題的學生一樣搖晃著腦袋。

「你的疑慮很對，不過我有其他理由可以輔佐這個理論，其中之一就是艾爾將辨識卡拿回去放。」

迪亞克輕嘗了一小口湯，舔舔嘴巴後就把整個碗捧起來喝。

「那不是他在湮滅證據嗎？」

「他是想湮滅證據沒錯，可是如果他真的是趁著安特魯執行計畫時將計就計殺害他，應該會在離開之前把卡片還給安特魯，而不是帶在身上才對。可是艾爾卻帶著安特魯的辨識卡，還把它拿回房間去放，這樣太不自然了，因此我判斷他不是兇手。」

「也有可能是他一直想著殺了安特魯和嫁禍給你的事，所以忘記自己還帶著卡片，後來他發現了才拿回去放。」

「他是從七點就開始執行這個詭計的，一直到安特魯被殺害的八點之間，至少過了一小時以上的時間，在這一小時之中他有很多機會能夠思考自己有沒有犯錯，實在不太可能會出現這麼大的疏忽。」

「但是不太可能還是有可能啊，只是機率比較低而已，不能因此排除這種可能性吧。再說凶手如果不是艾爾的話，那還可能是誰？已經沒有嫌犯了啊。」

「當然有啊，我不是說過了嗎，除了我們以外凶手就只可能是艾爾和安特魯，既然他們兩個都不是，那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迪亞克把湯喝光後放下碗，將嘴巴外殘存的湯舔掉之後說：「凶手就是你。」

3

時間好像突然暫停了一般。

他們互相看著對方，似乎都等著看對方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樣的回應。

克也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接著笑了出來：「什麼啊，我差點就當真了。真是的，學長你別開這種玩笑嘛。」

「我不是在開玩笑，你就是殺害安特魯的凶手。」

迪亞克一反以往笑口常開的模樣，神情嚴肅地看著克也。

看到迪亞克認真的樣子，克也也跟著收起笑容。他抓抓頭頂上的狼毛，用傷腦筋的語氣說著：「學長，你這個笑話不怎麼好笑喔，我之前一直在想辦法幫你，你卻把我當成凶手，這樣說不過去吧。」

「我知道，我也很不願意相信，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學長，雖然我平常很尊敬你，但是你這樣沒憑沒據的說我是凶手，我會生氣喔。」

「並不是沒憑沒據，我一開始就說過了，這件案子的嫌犯只限定在幾個特定的人物之中。只有你、安特魯和艾爾知道我昨天臨時起意留在辦公室，所以嫌犯就在你們三個裡面。安特魯已經死了，而艾爾又有安特魯被殺時的不在場證明，所以凶手只可能是你了。」

對於自己所說出的殘酷事實，迪亞克不禁感到一陣心痛。

自己的同事們自相殘殺，而且凶手還是最尊敬自己的學弟，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情？迪亞克實在無法理解，昨天中午到晚上的短短八小時之內，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

「的確，艾爾是有安特魯被殺害時的不在場證明，但是我也有啊。你說過，凶手是利用安特魯的屍體引開守衛以便能趁機離開，而安特魯的屍體是在十點到十一點五分的這段時間內被搬到門口，這就表示凶手在這段時間裡還待在大樓。你十一點整的時候打了通電話到我的房間，那時候我不是馬上就接了嗎，如果凶手是我，那麼我怎麼可能接得到那通電話呢？」

即使克也表現出從容的態度，也無法掩飾聲音所傳達出的惶恐。

看到他極力否認的模樣，迪亞克實在有些不忍心拆穿他。

「這個詭計，我也已經解開了。」

迪亞克緩緩地說。

「你那個時候確實是在這棟大樓裡面，只不過你也同時接到了我打給你的那通電話。因為你並不是在你的房間裡接到我的電話，而是從大樓的某個地方接起來的。你利用電話裡原本就附有的『代接』功能，把原先打到你房間的電話轉接到另一隻電話上了。」

克也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呆坐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迪亞克繼續說道：「宿舍和這棟大樓使用的是同一條電話線路，話機也是同一機種，所以只要撥打分機號碼就能夠互相通話。既然這些電話都是相通的，轉接和代接的功能當然也全都能使用。代接是由其他分機去接正在響的那隻電話，所以你只要先躲在門外觀察，等到時機差不多後拿起最靠近你的那隻電話並按下代接的按鈕，就可以把原本打到宿舍的電話轉接到你手上，聽起來就像你從自己的房間接一樣，這就是你設計的不在場證明詭計。

昨天晚上當安特魯按照他的計畫製造不在場證明時，你也使用和他同樣的手法躲起來。安特魯從躲藏之處現身後，你就從後面把他打死，將屍體暫時安置後繼續躲著。等到我和你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你先把安特魯的屍體拖到大門口做為離開的準備，然後開始從遠處觀察我，一確定我要通知你，馬上使用代接的功能把電話接起來，假裝自己還待在宿舍。等我掛上電話後，就讓守衛幫你開門逃出去，最後再裝作渾然不知的模樣回來赴約就行了。」

「不對，才不是這樣。」

克也焦急的打斷迪亞克：「這只是你的猜測而已，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使用過這個詭計？」

「只要看通話記錄就知道了。」

聽到這句話，克也再度閉上嘴。

「你應該知道電話費是怎麼計算的吧，每當有電話接通時，電信局就會把通話的時間和地點記錄下來，然後再統計出每個月的電話費用是多少，只要去調閱一下資料，馬上就知道哪兩隻電話曾經通過話。而且這種記錄是只有實際通過話的電話才會被登記下來，所以如果你使用別的電話來代接，電腦就會登記是我和你代接的那隻電話進行通話。」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既然你認為我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那艾爾呢？那家店的老闆不是也說艾爾平常吃晚餐不會吃那麼久，可是昨天他卻一直待到十點才離開，這不就擺明他的不在場證明是刻意製造出來的嗎？為什麼凶手不是他？」

克也不解的問。

「因為艾爾的不在場證明是由安特魯替他製造的。對，你說的沒錯，他確實有可能先要安特魯替他去大樓裡做事，然後再自己製造別的不在場證明後將他殺害。可是安特魯已經把自己的辨識卡交給艾爾了，如果凶手真的是他，他根本不需要像安特魯那樣小心翼翼的不留下記錄，直接使用安特魯的卡片走進大樓就好了。但是凶手並沒有這麼做，所以凶手不是艾爾。」

「可是也可能是別人啊，說不定艾爾找了其他共犯，然後自己待在小吃店裡坐享其成。」

「如果有其他共犯，艾爾一樣會把辨識卡交給共犯去做，結果還是會回到原先的論點。更重要的是，使用安特魯的卡片進入大樓會讓我是凶手的說法看來更有說服力，也比較不會有什麼漏洞出現，以艾爾的能力來看，我確定他會這麼做。」

「果然還是瞞不過學長你啊。」

克也苦笑著，搖搖頭對迪亞克問道：「你一直堅持要回到辦公室才和我一對一面談，就是因為你認為我是凶手的關係嗎？」

「是啊，我希望至少能讓你在毫無顧忌的情況下坦承一切。」

「原來如此，既然你都已經替我準備好這些，我想我也不應該繼續隱瞞下去了。你猜的沒錯，安特魯是我親手殺害的，就和你推理的一樣。」

克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坦白的向迪亞克認罪了。

4

「你和他應該沒什麼深仇大恨吧，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迪亞克問。

「你猜不出來嗎？」

克也挑起眉毛反問道。

「應該是和安特魯想做的事情有關吧。」

「所以你果然還是知道嘛。」

克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我只猜得到大概是這樣，可是具體情況我不知道。」

「我想也是，不然的話你也太神了一點。」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

克也收起笑容，又變回之前那個不想開口的樣子。

看到面前的狼人如此彆扭，迪亞克進一步追問：「你都已經承認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是不是因為你發現安特魯想做某些事情，所以才為了阻止他而動手殺他？」

「是啊，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樣也不需要動手殺他啊，你只要阻止他，或者是事後再來告發他不就行了？」

「我知道，可是我一定得動手才行，不然他會殺了你。」

「什麼？」

「安特魯想趁你獨自待在辦公室的時候幹掉你，然後再把殺你的罪名讓我來背，這就是艾爾和安特魯原本的打算。」

聽到這個消息，迪亞克的內心震驚不已。他原本以為他們是想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想不到事實遠他所想的更為恐怖。他們不光是想排擠自己，而是要把自己從這世上徹底除去。迪亞克之前還猜艾爾是因為嫌犯只有一個才會一口咬定凶手是自己，但實際上他卻認為是安特魯在謀殺自己的時候遭到抵抗，所以才被殺害的。

「我在丟垃圾的時候偷聽到他們的計劃，當我知道這件事以後，我就下定決心要阻止他們。我一直注意安特魯的每個動作，當我看到他開了門，把卡片交給艾爾後走進廁所裡，我也和他一樣刷了卡後躲進去。一直到八點半左右，他從廁所裡面走出來。我拿起儲藏室的掃把，從後面用力往他頭上敲下去。我打了他的頭和脖子好幾下，他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這麼說來，你是不小心誤殺他的了？」

「不，當時我是帶著殺意的，因為我知道就算這次阻止他，還是會有下一次的發生。」

克也微微搖著頭。

「我殺了安特魯以後，把他的屍體暫時留在廁所裡。我在廁所等待的那段時間中，已經想好了要怎麼離開的方法，還有利用電話做的不在場證明。除了離開大樓外，我把屍體拖到門口也是想替你脫罪，我想只要能夠強調屍體曾被搬動過，再加上安特魯已經留下離開的記錄，治安隊或許會以為屍體是從外面搬進來的。雖然可能會有誰能想到某個移動屍體的方法，但是只要考慮到沒人會將嫌疑推到自己身上，你應該不會被當成凶手。只是我沒想到非尼爾居然那麼固執，只憑著嫌疑這點就把你帶走，真的是很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

迪亞克用手撐著額頭，突然覺得這兩天變得好漫長。

過去發生的一切，原來全是因為自己而起的。當初要不是他心血來潮想留在辦公室，安特魯就不會為了殺他而喪命，克也也同樣不用為了保護自己而殺人。克也先前之所以不願意開口，大概是不想讓自己知道真相後難過，才會遲遲不肯說出動機。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替我犯這個罪？憑你那樣的聰明才智，將來一定能在參軍和八龍之中大放異彩，不需要這樣毀了自己的前途啊。」

「因為我一直想幫學長做點事情，就算是現在，我也不覺得我殺了安特魯是個錯誤。」

「你錯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們同時沉寂了下來，接著迪亞克才首先開口：「你說你想要幫我，那又為什麼設計出只有我有嫌疑的詭計？不管怎麼說，待在密室裡的都是第一嫌疑犯。」

「那個並不是我設計的，我只是沿用了他們的計畫而已。不過就算學長被當成嫌犯，我也認為你也能夠化險為夷。因為龍王很重視你，我相信龍王會想辦法干涉的，結果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原來你打的是這種主意，你這隻壞狼。」

迪亞克伸手拍了一下他的頭。

「我也沒辦法啊，被當成凶手總比被殺好吧。」

克也摸著被打的地方，反問道：「可是我還是想不透，你是怎麼想到那個密室詭計的？」

「啊啊，那個啊。老實說我是站在門口看別人離開時一陣胡思亂想才想到的，不過另一個的原因是因為我自己也做過一樣的事情。」

「你是說你也曾經刷卡後不離開大樓？」

「剛好相反，我是今天忘了刷卡就離開實驗室，實驗室的門採一進一出制，沒有出去就不能進來，所以現在我沒辦法回去了。要是有人心血來潮想調查今天的進出記錄，就會發現我有分身嘍。」

「哈哈。」

克也先是露出笑容，隨即又轉變為落寞的表情：「可是我想以後大概再也聽不到學長的笑話了。」

「也許情況還沒那麼糟，如果你沒動手的話，今天被當成凶手的就是你了，所以從某方面來說你也算是自衛殺人，應該還有緩衝的餘地也說不定。」

「可是我們是軍人，軍法的審判比較嚴不是嗎？」

「也是。」

迪亞克走到克也的後面，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不知道，乾脆就當沒這回事吧，反正也被龍王壓下來了。」

克也開玩笑的說著，也將自己的手放在迪亞克的手上。

「我會考慮看看的，先把你的晚餐吃完吧，都冷掉了。」

克也似乎沒想到迪亞克會這樣回答，驚愕地回頭看著背後的龍獸人。迪亞克回應他一個調皮的笑容，輕柔的捏著他的肩膀。

（明天該怎麼辦呢？）

迪亞克忍不住在心裡煩惱著。

5

隔天一早，迪亞克終於下定決心，帶著克也向龍王自首了。

迪亞克將來龍去脈詳細的對龍王闡述了一遍，龍王聽完後雖然十分不悅，不過考量到克也的動機是出自善意，再加上迪亞克的求情，於是決定免除他的刑罰。但是再怎麼說克也都殺了一個人，所以克也必須立刻退出八龍軍，而且以後再也不能被錄用。至於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也就是計畫要殺害迪亞克的艾爾，因為唯一的證據就只有克也的供詞，所以治安隊當然不可能直接逮捕他。但是龍王還是對他做出懲處，將他的職位從見習參軍降為幫參軍。

（這樣也算是有個好結果吧。）

迪亞克暗自感嘆道。

其實龍王是可以直接將艾爾解職或是送去審判的，但是考量到一次損失兩位參軍的核心成員會給八龍軍帶來不小的影響，所以只做降職處分。

至於安特魯被殺害的這件事情，由於龍王一開始就沒打算公開表明是同胞間的互相殘殺，因此要治安隊以「還在調查中」的說法將他的死因隱瞞起來。現在龍王私底下特赦克也，當然更不可能讓大家知道，於是就以「意外身亡」的方式草草結案了。

克也在告別龍王後就回辦公室去收拾東西了，迪亞克因為有自己的工作，無法幫他收拾或送行。

迪亞克在大廳前面遇到迎面走來的艾爾，艾爾只哼了一聲就從他身邊經過。

「請等一下。」

迪亞克叫住他。

「幹嘛？」

艾爾不耐煩的回頭。

「請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曾經在什麼地方得罪過你。」

「沒有。」

「如果沒有，那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我？」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為什麼看我不順眼？如果你覺得我做了什麼不好的舉動，你可以告訴我，我馬上改。」

「哎呀，反正你就是很惹人厭就對了。」

「如果你連為什麼討厭我都說不出來，又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反感？難道我和你不能像安特魯或其他人一樣成為朋友嗎？」

看到艾爾轉身要走，迪亞克大聲對他說。

「誰要和你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傢伙做朋友，明明就被治安隊逮捕了，還利用特權要龍王放了你。你以為被龍王看好就很跩了是不是？」

聽到艾爾的這番話，迪亞克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靜下心來，語氣平穩的對艾爾說道：「你是認為龍王對我特別好，所以才討厭我是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在忌妒你嗎？你有什麼好讓我忌妒的？我就是看不慣你那種自以為是的嘴臉，就像你現在這個樣子。」

艾爾雖然不承認，但是內心想法全寫在臉上。

「如果我表現出來的樣子讓你有那種感覺，那我很抱歉，但是我並沒有特別做出了不起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我的哪個舉動看起來像這樣。如果你看出來了，請你告訴我應該要怎麼做？」

「就是你現在這樣，你現在說話的那種口氣就是。」

「你說的是哪種口氣，可不可以請你明確告訴我？你是說我不該說『請』嗎？還是我不應該說話那麼客氣？因為你是學長，所以我都是用請教的，難道這樣不對嗎？」

「少說的那麼好聽，你每次都故意用那種方式說話，你以為只有你懂禮貌是不是？」

「那我應該用沒禮貌的方式說話？」

「反正你本來也覺得學長沒什麼了不起，就算沒禮貌也無所謂。」

「既不能有禮貌，也不能沒禮貌，那我到底該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就用普通方式說話就行了。」

「普通方式？你說就像平常對話一樣的普通方式？」

「對啦。」

「那我以後叫你的時候還要不要加上學長？還是直接叫你的名字就好？」

「廢話，你當然要叫我學長。」

「那我現在這樣算是『普通的說話方式』嗎？」

「馬馬虎虎。」

「我明白了，如果從現在開始我都照你說的做，你說我哪裡動作或說話方式有問題我就馬上改，這樣你還會討厭我嗎？」

「我又不是你的誰，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哪裡有問題？」

「不是你說我有問題所以才討厭我嗎？現在我改成你不討厭的樣子你也不要，難道說你寧願繼續這樣看我不順眼也不要我改？如果你覺得我很討厭要我改，那你要告訴我那裡不好，不然我怎麼知道哪種樣子是你討厭的？」

「這……哎呀，我不想理你了啦。」

這個問題讓艾爾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躊躇了幾秒鐘後才丟下這麼一句，然後就立刻走了。

（這樣應該可以拉近一些我和他的距離了吧。）

雖然這只不過是一小段對話，但是卻給了迪亞克非常大的啟示。

對於自己被龍王提拔而產生敵意的絕對不只艾爾，還有不計其數的人都對於這件事情懷抱著同樣的想法，只不過他們現在都將自身的感受深埋在心底而已。等到哪天爆發出來時，相同的悲劇還會再一次發生，這是他必須極力避免的，因為他有這個責任與義務。

6

迪亞克躲在研究所門口不遠處等著，一直看到有人開門他才趕緊跟上前進去。

「教授早安，富柏萊教授在找你。他說只要你有空，就請你馬上到他的實驗室找他。」

當迪亞克進門時，待在大廳的研究員對他說道。

「好，我知道了。」

「對了教授，你剛才好像沒有……」

「噓噓噓，別問了，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迪亞克趕緊比了個暫停的手勢要他不要再提這件事情，畢竟這種偷偷摸摸的舉動實在有違他的作風，而且這和前天的事件有關，他不願再勾起當時的回憶。

迪亞克先回自己的實驗室去換衣服，然後才到富柏萊的實驗室前敲幾下門走進去。

「打擾了，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啊，你來了。」

富柏萊抬頭看了他一眼，隨手往旁邊揮一下說：「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你先隨便坐下來吧。」

迪亞克順從的搬了張椅子坐下，一語不發地看著面前的獅獸人專心寫字。

等到寫完一個段落後，富柏萊才放下筆，轉頭看著迪亞克。

「咳，其實我找你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富柏萊低吟了一會兒，然後接下去說道：「昨天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後來仔細想過一遍。你說的沒錯，當初我之所以會做研究也是想追求更加深奧的知識和技術，根本沒想過什麼名聲或待遇之類的問題。但是到了現在，我卻只想拼命追逐學界上的地位，原先那股求知的精神也在不知不覺間被遺忘了。我在這行做了這麼久，居然還要讓一個後輩教訓，真是太丟臉了。」

「不不不，您太客氣了。」

迪亞克對他這直率的表白大吃一驚，連忙揮舞著雙手回道：「那只不過是我一時脫口而出的氣話而已，我哪有資格教訓您呢？倒是我昨天對您那麼不禮貌，才要請您原諒呢。」

「你是這個研究所的執行長，當然有資格糾正研究員的不良行為。而且你的心態是對的，我本來不應該用投機的方式干涉別人，所以你也不用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當然，如果對方是長輩的話，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

「是啊，您說的對。」

迪亞克猛點頭。

「對了，這個送給你，你收下吧。」

富柏萊將一塊小東西交給迪亞克，迪亞克拿近一看才發現是個法碼。

「這個……這個該不會就是……」

「老實告訴你吧，其實這個東西原本就是要用在你的實驗上的，只是我知道卡洛很崇拜你，所以騙他說是要給別人用，然後再把它偷換到你那邊。這個東西就給你吧，然後我還要再向你道歉，你願意原諒我嗎？」

「當然，當然。不過我聽說這個東西是黃金做的，這樣實在是太貴重了。」

「沒關係，你就收下吧，反正我留著也沒有用，就當作是賠償你。還有機器的錢我也會賠給你，那些費用對你來說應該是很大的負擔吧。」

「機器的事情我已經報上去了，他們說會列入研究的經費裡，不需要由我付。」

「喔，那……就這樣了，我已經沒有事情了。」

「都沒有了嗎？那我要走了。」

「好，你去忙你的吧。」

「抱歉，請問學長是不是在這裡？」

卡洛從門口探頭進來。

「我在，你有什麼問題？」

「是這個……」

卡洛才剛拿著文件走進門，突然又回頭往門外張望了好幾下。

「放心吧，這次應該不會再有人來打斷你了。」

迪亞克笑著對他說。

「大概是吧。」

卡洛也不好意思的笑笑，走進實驗室後關上門。